“你来带我走么。”
干脆,冷漠。
小不点的声音还蛮好听嘛……墨鸦满意的点头,资质好不好的先放一边,至少自己这个徒弟现在看起来挺顺眼。
“跟上。”
小不点没有任何犹豫违逆的意思就跟在了墨鸦身后。走在前面的墨鸦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一直跪在旁边哆嗦的教官,而男孩放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墨鸦放缓了步子从跪在冰冷石地的教官面前一步步踏过。自始至终,教官没有抬头,男孩也没有说话。
真是好运气,墨鸦远远瞧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汉子。同时也明白了同僚们不选择这个孩子的原因。
因为他不够狠。
这样的孩子,能活下来么。墨鸦心里没由来的蒙上一层阴影
四
谷口处能看到外面茂密的森林。
黑衣少年缓缓停下,紧跟着的男孩迟钝片刻也收住脚步。男孩仰望着黑衣少年结实却并不算宽阔的背部,有几分明白刚才他这个所谓的师父为他放慢的速度,但是对于从昨日清晨开始厮杀到现在从未合眼的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勉强,因此在这空荡的山谷里能轻易的听到他起伏的喘气声。
“你太慢了。”
“……将来会比你快的。”
呦,挺能拽啊。墨鸦随手打了个响指,几乎没给人反应时间,他已经凑到了男孩面前。
“你知道我有多快?”他轻佻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男孩被突然放大在眼前的面孔惊到,还来不及看清他眼角的纹路,下意识摇头。
“你马上就知道了。”
墨鸦低低一笑,眨眼间手臂屈伸将男孩捞进怀里,足尖发力,下一瞬已身至高空。
不过一息之间的事情,男孩再回过神来时,他的下巴搭在墨鸦肩头柔软的黑羽上,谷口远的几乎看不到了。他被墨鸦抱在怀里,而此时墨鸦正如同一只飞鸟在林顶飞跃,足尖从未落到地面,仅凭点踏树尖翠叶的力道在空中腾身跳跃。耳畔呼呼风声,少年脑后的发丝时不时搔到男孩的脸上。
好快……这是他脑袋里仅剩的词汇。不过很快他便适应,湛蓝色眸子中的震惊渐渐被新奇取代。
这,是飞?
那些平日里怎么也够不到的东西此时都匍匐在自己脚下变成蝼蚁。
掌握着天空的秘密,如同鸟儿一样,不受任何拘束的自由飞翔。
男孩眼睛里有流淌着隐隐的激动,脑袋微微转动看向墨衣少年。 跟着这个人,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天能做到这般。 这是他自三年前被抓进训练营,头一次觉得日子没那么绝望。
然而 还没等男孩幻想到自己凭风而行的样子,他们已经到达了森林边缘。墨鸦一个旋身在这里轻巧落下。
“本来这段路该你自己走,不过你运气够好。 ”墨鸦懒懒说着,心里咒骂几声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同僚。最快的鸟儿居然最晚归,够他们笑上好几天了。这番赶路应该追上不少,他刚才瞧见鹦歌牵着那女孩在林中慢慢走着,或许得谢她好心。
“喂,小子,吓呆了?”
看到这小子傻兮兮的样子,墨鸦心情大好,顺手揉起男孩本就凌乱的头顶,经他这样一弄,还在回味飞行的男孩皱眉,从他身上跳下来。在这里,能看到城门口。
男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才刚刚从一个拘束的苦牢逃脱,转眼就得去面对新的牢笼。
“我说,你怎么这样一幅表情,能从训练营里活着出来,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男孩却没看他。“不过是从旧笼子换到了新笼子。”
这小子很喜欢一针见血啊。墨鸦嗤笑,“那你也要有资格被关进笼子。”
“为被关进笼子而努力?”
这种带刺的语气让彼时还年少的墨鸦很是头疼,忍不住再一次伸出手去狠狠蹂躏那稀罕颜色的头发。男孩抬起头用漂亮的眸子瞪他,墨鸦全当没看见。
五
将军府。
“你要记好路。”墨鸦一边走着,一边把手搭在男孩肩上,向他介绍身边经过的建筑。
“没学会本事之前从正门走,翻墙进会把你戳成骰子。”
“这块记得绕着走,将军喜欢在里面。”
“重点看看这个地方,你将来会常来,希望你喜欢。”
……
男孩默默听着,看着,也不知道到底记住了多少。将军府很大,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这就是整个韩都。墨鸦带着他从正门进去不是无目的地闲逛认路,只是在去某地的路上随口交代罢了。
“去哪儿?”
许是被墨鸦的喋喋不休感染,沉默的男孩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墨鸦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起了新问题。
“你叫什么?”
男孩愣愣,湛蓝色眸子有几分晦暗。
“十七”
“训练营编号?”墨鸦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守卫严密的建筑,三层阁楼,装饰朴素,门口悬挂的牌匾男孩并不认得。
“没有其他名字?”
“忘了。”
“你在外边等着。”
日头还没正中,男孩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下,身边一排守卫的长矛闪着寒光,他被刺的眯起眼睛。他不知道墨鸦进去是登记训练关系,墨鸦让他等着,他便在这里安静的站着。
不多时就有人从里面出来,男孩抬头望去,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却不是墨鸦。仔细想想,好像是早上来谷里的刺客之一。
强壮矫健的刺客后面同样跟着个孩子,两人路过他面前时停住了脚步,刺客斜着眼睛打量他。
“哼,鸡崽子挑了这么个小鸡崽子。”
男孩明白他在说谁,比起这对师徒,他和墨衣少年都明显单薄了些。刺客这话难听,显然是在挑衅,可男孩什么也不能做,他不清楚墨衣少年在这群刺客中是个什么地位。
“飞不起来的王八不也挑了个小王八?”
懒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何时,墨鸦靠在门框上一幅看戏的姿态。强壮刺客瞬间变了凶恶的表情回瞪过去。
“你这么火大做什么。玄龟,我劝你想清楚要站在哪一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能拿到的,我也能。”
强壮刺客听到这话,脸上变了几变,恢复了冷静。
“你有什么本钱?”
“至少,我比他年轻。”墨鸦这话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句笑语,然而他凌厉的眼神和眼角诡秘的纹路却不如他话语一样轻巧。
强壮刺客不置可否,迈开步子转身离开。他身后的男孩显然体力接近透支,还是皱着眉头追了过去。
“乌龟就是耐力好。”
墨鸦从台阶走下来摸摸男孩的头,眉目间恢复了早先那般轻快的情态。男孩这次没有躲开,只是盯着他问。“他讨厌你?”
“讨厌我的人多了,小子,没准你也讨厌我呢?”
男孩盯着他深色的瞳孔和边上奇异的纹路呆了一阵。低下头去,开口依旧淡漠:“如果你现在让我吃饱,或许我会喜欢你一点。”
这种正经的玩笑话着实让墨鸦喜欢,套着黑色皮套的手指向后院的方向。
“走,饿坏了的小鸟要乖乖跟大鸟去找食吃。”
六
训练营里的孩子杀的最多的是野兽,真正杀人的,只有最后那一次选拔。
一般来说,头一次亲手杀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这些胜出的小家伙当天晚上是绝对吃不下饭的。
睡觉?前一晚还是百个鲜活的生命挤在一起入眠,下一晚就只剩一堆尸体无声无息的躺在冷石上死不瞑目盯着你,谁敢睡。
编号十七的男孩不喜欢杀戮,然而他要活下去,十人一组的战斗中,他亲手解决了三个人。
饥饿,困倦,不敢吃不敢睡,男孩跑到水潭呆了一晚上,身上的血腥气终于淡了。
教官们之前虽然不讲道理,但是对于这些胜出的孩子还是很客气的,因为他们大多数会成长为优秀的刺客。教官告诉胜利者们明天将会来的人以及他们接下来要接受的命运。
训练场上,十个孩子,九个刺客。
少了一个?男孩默默算着,心里有一丝不安,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中将有一个被抛弃?
当第一个教官的血喷洒到脚边的时候,男孩向后退了一步。说实话,他讨厌这样的血腥。就是这样微小的一步,他成了唯一被剩下的孩子。
很快的,除了他,训练场上还剩的只有男孩那组的教官和鹦歌师徒。鹦歌对着教官说,你去谷口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