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羽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尽早把消息放给‘双花’,让他们找机会——”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李轩摇摇头打断他,“机会已经有了,十八日那天,商界有个同乡会在大都会舞厅,如无意外的话,谢芝庭一定会到场,到时候动手便可。”
吴羽策皱了皱眉,“同乡会?什么同乡会,到场都什么人?”
“呃……”李轩踌躇了一下,“商界的……陕西人,人不会太多,但是因为可以带朋友,怎么说也得有二三十个。”
“那你去不去?”吴羽策直截了当地问。
“必须去。”李轩有点无奈地说,“之前张啸林和傅宗耀 的事闹得很大,最近风声一直很紧。”
“那么这次‘双花’的行动我来做接应。”吴羽策干脆地说。
“阿策,你不需要……”李轩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然而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给强行打断,“你也说了这次的行动很重要,我亲自去比较放心。”
两个人沉默的对峙了片刻,李轩便败下阵来。
相交多年,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脾性,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可能性。他叹了口气,“很晚了,你就在这里歇一晚吧——你这时候回去,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吴羽策颔首。他也清楚在外头看来,他们俩是什么关系——这样很好,是非常完美的伪装,他本来就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也就不在意、更不需要去撇清这样的关系。所以在简单的洗漱以后,他便从李轩的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开睡了。等李轩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然睡了过去,他睡相很好,留出了大半张床给李轩,自己纹丝不动地躺在另一侧,卷着被子微微弓着身,像是随时准备着侧翻后挺身起来似的。
李轩无奈地笑了笑,铺开自己的被子也翻身上了床。他尽力轻巧的动作,但仍旧无法避免的压了压床下垫着的厚褥子,吴羽策的眉头立马蹙了起来,微微绷紧了肩膀像是即刻要醒来。李轩连忙替他掖了掖被子,低声伏在他耳边念着,“是我。”吴羽策像是因为他说话时吹在耳侧的热气而难受,微微侧过了头,小幅度的动了动,或许是因为放心或许是因为倦意,终究没有醒来。李轩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用右手抵住了唇——方才侧头的那一瞬间,吴羽策的耳尖擦过了他的唇。
他想起来方才那个点到即止的吻。
那个轻微的、仿佛羽毛一样的、连温度都没有的仓促的吻。
他喜欢吴羽策。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上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吴羽策一定明白,就如他清楚的知道吴羽策的拒绝一样。或许这个世上再没有比彼此更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这无关感觉,也不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只是他们这一行,容不下更多的感情了——
连自己的身份都是假的,又如何能要求这感情是真的。
更何况这条命如浮萍样卑微渺小,何苦要用这份没有未来的感情去彼此牵绊。
但即便是如此,他依然做不到将这份感情甩开,退回到原来的、初始的位置。就仿佛他不说,他不想,那么他也就不曾拒绝一样。
就仿佛他们其实彼此相爱。
第二章
吴羽策这个人,在大多数人看来对很多东西都看的挺淡的。除了唱戏,愣是找不出什么能让他执着的东西——至少在并不知道他的地下身份的人眼里是如此。而对于吴羽策本人来说,仅仅只是因为不重要的东西,就不需要去执着罢了。所以他其实一直有些介意,李轩永远醒的比他早这件事情。
他打小的学戏,日日都是天光还未透亮便起来吊嗓子。后来成了角儿出了名,不必这样苦行僧似的练着,仍是改不掉这个习惯。但是自从和李轩搭档以后,不管是出行动任务也好,做戏也好,甚至如昨日那般只是寻常歇息也好——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永远都只能看到那个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状似随意地整着自己的领子。
“醒了?”李轩边说着,边把昨夜脱在床侧矮柜上的衣服递过去。
“恩。”吴羽策低低的应了声,利索地穿好了长裤,翻身下床,正准备去拿搭在椅背上的长衫,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发出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李轩,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这声音——表情有些凝重。李轩皱了皱眉,原是想去开门,走了半步又折回来,拉上了早晨起来时半开的窗帘,“你自当心些,我去探探情况。”看着吴羽策点头,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声音是从李迅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听着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这屋子算不得老宅,但满打满算的也得有十几年,木质的地板最是经不起耗,已经有些老旧,有着几块不好的,便是踏上去也有些微的声响,更不要说是东西砸上去。
他走进李迅的房间,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了听,许是房门厚重,听不见什么声响。李轩想了想,轻轻敲了敲门:“阿迅?醒着没?”
没隔多久,李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没事儿没事儿……昨晚上喝多了,睡得不当心,摔着了。”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听着并不真切。李轩扭了扭门把手,竟是上了锁的——家里分明只住了两个人,还都是大男人,李迅何至于如此堤防着?他心下动疑,眉头蹙的益发紧,沉吟了片刻,从衬衫的袖口上取下藏在纽扣间的回形针,边试探着锁孔边不动声色地说,“这么大动静能没事儿?这家里你怎的还锁门,开门让我瞧瞧。”
“哎哟真没事。门……门昨儿不小心带上的。”李迅的声音听着还是懒洋洋的,像是还未睡醒,带着点儿拖,比之方才却莫名清晰了好些,李轩边敷衍着边仔细听着锁孔的声音摸索着,借着话语声把开锁的咔哒轻响给掩盖着,“不小心?你昨儿喝的也不多吧,回来那会瞧着精神气还行啊。”
“嗨,那不都是硬撑的吗!”
“唷——你也知道你往日里硬撑的多啊……那我就……”李轩听得门锁开的声音,轻轻的拧开门,慢条斯理地说着,“不打扰……了!”
尾音堪堪落下时分他猛地推开门,然而长时间的伪装训练出来的及其敏感的神经和直觉让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险,刹住了自己的动作——一把小刀正抵在他的咽喉间,若是他动作再快上几分,大约便是要切进血管里去。
早早便藏在门后的李迅右手拿着刀片贴着李轩的脖子,左手护着自个儿的侧腹,他面色并不好,额头上甚至还挂着汗珠,然而他拿着刀片的手却非常的稳。李轩举起两手,不动声色的扫了两眼,看见半落在地上的被子和床头的绷带——方才的声音显是李迅从床上滚下来的声响——他用一贯温和的口吻说道:“阿迅,你这是做什么呢?”
李迅笑了笑,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些戏谑,他瞥了眼李轩微微移动的脚步,右手一滑一拉,整个人靠在门侧的墙上,勾着李轩的脖子,带着李轩呈背向着他的姿势被他制着。这动作显然费了他一番力气,他微微喘了一下,方才开口,“我可不记得李大少何时学的开锁功夫。”
“呵……你不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李轩眼见着对方看破了自个儿的小动作,也不介意,收回了原本准备攻击的姿势,放下了原本举在头侧的双手,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下自个儿的衣襟,就仿佛被挟持的人不是他一样。
“真不愧是李大少,够冷静。”李迅微微笑着说,暗示一般的动了动自己拿着刀片的右手,“那么我现在可以问问我的好堂兄……究竟是什么人了吗?”
李轩笑着摇摇头,“你啊……”
李迅正等着听他的话,一个声音冷不防地插了进来,他下意识的扭头向门边看去,却只觉太阳穴上一凉,“你想不想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是吴羽策。
李轩微笑着看着门边站着的人。他仍旧穿着昨晚上那件淡青的长衫,顶着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淡淡的,那双在戏台子上总是灵活拿捏着手势舞着双剑的手此刻,稳稳地握着一把枪,没有抖上分毫。
“……总是这样的及时。”李轩笑着用一种像是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完了方才的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