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枫不答,只缓慢地展开“暗器”,也就是一张图纸,上面正是工作室的装修设计,全部来自于这位发小。
他终于忍不住展颜道,“挺好的,是那么个意思。”
柳轩闻言站起身,恶狠狠地将图纸夺过去,悲惨控诉,“小爷我熬了一个星期的大夜才完稿,敢说不好咱们就现场绝交吧。”
后又不解气地继续讨伐,“我为了这个工作室兢兢业业,女朋友都没时间去交,你倒好,还有空照顾别人。”
看来他对木艺的意见还挺大。
余江枫站在落地窗,俯瞰临市的灯火辉煌,“上个月在郊区我被人围了,那小子为了帮忙头上挂了彩,这次算是我还他。”
“得了吧,他都跟你屁股后面一年了,你就是他的偶像,别说头上挂点彩,就是把脑袋给你估计他都挺愿意的。”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的必要,私人关系只有当事人才明白个中原因,余江枫无意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转而拿出自己那份成本报表,跟柳轩讨论起下降空间。
两人在工作室忙了很久,转眼到了快十二点,柳轩家住在附近便直接步行回去。
“你干嘛不回家,学校早就门禁了,你现在连大门都进不去。”
余江枫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紧接着带好头盔骑着拉风哈雷离开,在寂静而空旷的夜里拉起长鸣,如汇入长河的水滴。
南校区的大门十一点都会上锁,余江枫将哈雷停在校外的停车场,转着钥匙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银灰色宝马X5停在已经没有人烟的小路上,车旁边站着位穿烟灰色衬衫的女人,正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从烟盒里掏东西。
似乎有感应似的,她抬眸望过来,眼睛在光下异常明亮。
一根细长的香烟终于夹在指尖。
木少倾手腕上提了个塑料袋,见状友好地冲他挥手道,“同学你好啊。”
倒霉。
余江枫暗骂着走过去,神情倨傲道,“做什么?”
对方并没有被他冷漠的脾气惹怒,笑容依旧完美妥帖,比机器人还要制式,她伸手指向紧锁的铁门,衬衫贴在身体上,描绘出曼妙的曲线。
“我给木艺送点东西,原来你们学校连大门都上锁啊。”
“嗯,研究生院是这样的。”
“那你还能进去吗?”
木少倾询问地态度十分诚恳,似乎是真的想要把这件事托付给他,余江枫看着她的脸和眼神,邪恶的想法又在内心作祟。
他走过去,动作利索地爬上墙头,然后跨坐在上面驻足,噙着笑低头看着路灯下正仰视他的女人。
她下意识把塑料袋举起来递向他。
“我有办法进去,但是并不想帮你送东西。”
态度恶劣又幼稚,带着好整以暇地笑容,时刻准备看她气急败坏时的笑话。
夏夜的风黏腻又带着股植物香气,头发乱糟的少年望着木少倾,长相优质却极具攻击性,那点恶作剧的小心思藏不住。
比起公司那些难缠的客户,他显得可爱多了。
木少倾收回手,想着便又笑起来,这次不再是装模作样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小朋友,你可真记仇啊。”
然而这句话的前三个字,终于彻底惹怒了墙头上的人,只听见他在暗骂了句“靠”,然后翻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余下蝉声和爬山虎在风中瑟瑟作响。
第3章
木艺人生中第二高兴的瞬间,就是石膏被拆除时。
正是好动的年纪,却因为这条伤腿只能在宿舍里做米虫,余江枫每天不是在外面忙就是在宿舍里睡觉,他个孤苦无依的小孩都快闲出屁来了。
双腿刚卸下重担,他还不能适应,弯曲不太灵活,使劲踏地还有轻微痛感。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石膏撤掉了,但还是要注意别过多运动,尤其要彻底避免剧烈运动。”骨科大夫边填写病例边叮嘱。
百忙之中抽空而来,木少倾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临走时她跟医生道谢,然后再也不管还踮着脚走路的弟弟,大摇大摆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太阳毒辣令人睁不开双眼,木艺默默将面前的挡光板落下来,心知木少倾还在埋怨他动手打人的事情。
“姐,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消气。”
驾驶位上神情专注,木少倾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我的腿被人打断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木艺怂起脖子,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巧看见余江枫发来的简讯,时间已经是三十二分钟前,许是在医院太嘈杂没听到。
——买点饭回来。
最近为了照顾他,余江枫就算再困,都会闷声去楼底下帮他拿外卖,学生会大魔王居然能迁就别人到这地步,木艺想起就忍不住流泪。
这就是男人的友情,比金子还要珍贵啊!
立马他就决定要投桃报李,绝不能拿那些三无小餐厅的外卖敷衍大佬,“姐,待会儿你把我放木村那里吧,我帮学长带点吃的。”
一路红灯,木少倾心烦地踩住刹车等待。
夏日骄阳似火,木村都是些日料冷食,回去八成也黏兮兮不好吃了,她看了眼行程表,发现自己难得中午是有空的。
伸手敲了敲方向盘,想起那夜里捉弄她的男孩。
“问他有时间吗,我去接他,就算是感谢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吧。”
算一下时间,距离姐弟俩上次同桌吃饭已经过去很久,木少倾每天忙得神出鬼没,根本没机会沟通亲情。
他赶紧把电话拨通回去,忙音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接起。
浓重的鼻音和沙哑嗓音,十一点半,余江枫还在睡觉。
木艺连忙问道,“枫哥,我姐说想请你吃顿饭,我们去接你吧。”
她姐?
余江枫眯着眼,在拉着窗帘的屋内缓神很久,脑海中立马就跳出一张脸,嗓音清冽地叫他“小朋友”。
他坐起身,火气噌噌往上窜。
“不吃!”
说罢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却再也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又想起她,跟鬼魂似的在脑袋里绕啊绕啊绕啊。
杏眼像猫似的,戏谑而调侃。
半晌,他又叹着气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按开通话记录列表最上方那个名字,吸着鼻子问——
“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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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是位远渡重洋的日本师傅所开料理店,食材都是当天空运,但是价格却并不算奇高,至少比市中心写字楼的那几家看来亲民多了。
菜单的图片都是手绘,木少倾直接递给对面的两个男孩,“你们点吧。”
既然有人请客,余江枫是绝对不会客气的,他把菜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点了最昂贵的四道料理,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甜虾寿司端上来,底下干冰冒着白烟,围绕造型完美的食物。
余江枫没睡够,自己点的菜都懒得吃,拿筷子随便戳了两下,却始终没有胃口。
正睡眼惺忪间,一个寿司直直落在白瓷盘中央,粉嫩虾身被从中间劈开,往下便是莹白米粒,他愣神抬头,筷子的主人也笑着望向他。
“多吃点,长身体。”
“……”
暴躁的狠揉一把自己头发,余江枫有种掀桌子的冲动,将整个寿司囫囵吞下,又差点噎到半死。
她为什么总要笑话他?
有深仇大恨吗?
饭吃到一半,日料分量少,四道菜根本不够这两个大小伙子吃,木艺想要加份牛肉饭,另外一边的手机却应时响起。
木少倾看了眼来电显示,不避讳在场其他人,直接放在耳边。
只听见对面嘀嘀咕咕说了点什么,她神色变得凝重,“我这就过来。
说完便拿着包起身,叫来服务员加了两碗肥牛饭。
临走时她还再三嘱咐道,“保护好自己那条腿,别再让我从医院看见你。“
她今天穿了双平底牛皮鞋,脚步比平时更快,倏地就拐了个弯不见踪影,再眨眼,窗外那辆宝马就被人开走。
味增汤冒着热气,余江枫缓缓喝了几口。
转头看见木艺傻呵呵吃着,满嘴都是酱汁也来不及擦,跟他姐就不像一个娘胎里生的。
“她每天都这么忙?”
“今天算清闲的,还能带我们来吃饭,平时我都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