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玲玲打量了她半天,实在没看出端倪,只好扭扭捏捏:“其实我一直想问……班长,你是不是喜欢辛辰呀?”
谁?
沈梨被肖玲玲的话吓了一大跳。
那一瞬间她怀疑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谁,肖玲玲的话不应该问她,而是问她身边另外一个谁。
可肖玲玲定定看着她,目光来传达信息:是她,沈梨,就是她。
沈梨突然感到了难过——为她被看扁了而难过。
她看起来像是会喜欢那种大反派的人吗?而且,她是好人,怎么可能和大魔王配对。
她垂头丧气一会儿,坚决地摇摇头,难得把鄙视写在了脸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是吗?”肖玲玲露出可惜的样子,显然不信。她撅着嘴想了一会儿,“那你说辛辰喜欢谁?”
沈梨还是摇头:“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从她这里问不出答案,肖玲玲失望地转回身子,重新面向教学楼外宽阔的天地。一年级生在那里捉鬼,你追我赶兴致勃勃。
肖玲玲做作地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回扶栏上,哀叹:“还是这些小孩子好,无忧无虑的,哪像我们,奔二了,老喽——”
***
后来的几天,沈梨对她同桌的关注度都超乎寻常的高。
不得不说,她虽然耻于讨论那些风花雪月,可肖玲玲的问题还是勾起了她的好奇。
辛辰总是奇奇怪怪的。
别的孩子都在讨论谁喜欢谁,连李一诺和任林都偷偷摸摸透露出他们觉得谁漂亮,谁有意思。
只有辛辰从来不会谈论这些。
一副对这事提不起半点兴趣的模样,除非它自个儿点头哈腰找上门来,不然他心里只有学习和坑蒙拐骗。
春寒结束后,学校举行了一次春游。
目的地是植物园,六年级的小屁孩们也一起参与。
小学生们都十分兴奋。
一会儿好奇这个,一会儿好奇那个。没过上太长时间,队伍就从那么长的一条长龙,变成了那么那么长的一条长龙。
沈梨喜欢把每一个介绍牌上的字都看完,所以走得格外慢,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小跑追上几步,才能跟上队伍的速度。
就这样,浏览到小花坛上的字时,她蹲在那里捧住下巴,突然对一个字开始发呆。
又过了一分钟,背后传来点动静,有人在靠近她。
辛辰本来只是想过来摸摸她的马尾巴,不过手刚刚抬起来,就转变了主意,
他随她一起看向介绍牌,半眯着眼睛,仿佛介绍牌里藏着宝藏,他要揪出其中的机关。
然而,半天也没找到关键点。
“小甜梨,你在看什么?”辛辰终于忍不住。
沈梨在心里小恶魔似的弯了下嘴角,脸上不露声色,抬手往前扇了扇,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然后一本正经。
“你知道这个字怎么读吗?”
简介牌上最大的两个字写着——缬草。
沈梨指着最左边的“缬”字。
辛辰端详了一会儿,皱着眉,摇头:“不知道。”
他像四年级时一样,坦率承认他不懂。
沈梨顿时乐开了花。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字怎么读,但她很淡然,居高临下地鄙视他的无知:“这你都不知道。”
辛辰不害臊,只好奇:“你知道?”
沈梨揪着校裤,眼睛不眨,只是微微红了脸,骗他:“我当然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噢。”
辛辰对她的行为表示了理解,并且摸了摸她的马尾巴,包容地点点头。
尔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扬起嘴角,咧开一个证明他没炫耀没说谎的笑容,身子晃悠晃悠。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字的拼音是什么,但我知道用西班牙语怎么说。”
沈梨当即表示怀疑:“真的假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在西班牙读大学。”
的确。辛辉哥哥西班牙语说得比英语还好。
沈梨忧愁。
她连中文都不知道,他却知道西班牙语。
所以,她好像输了。
沈梨垂着眸子,睫毛像小婴儿,软绵绵的。眼睛线条蜿蜒的弧度,写满了不开心。
辛辰什么都没有察觉,笑容依然可爱而善良。
“Te quiero。”
他说。
“什么?”
“Te quiero。”
他又说了一遍。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字的意思。”
辛辰歪过头,一本正经。
“Te quiero。”
沈梨点点头,不想在意,回过头继续观察花坛。
丝毫不知道,她一直好奇的她同桌那个问题,其实已经延续了她同桌的一贯作风,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方式告诉了她。
第17章
春游的下午,本来应该自由活动,可谁都没想到会下雨。
孩子们的游玩计划不得不停止,坐上校车,一边频频投去依依不舍的目光,一边颠簸返回。
这场雨十分让人讨厌。
不仅给六年级生最后一次春游画上了不圆满的句号,也由此拉开四月的帷幕。
***
“小梨子马上要考初中了,不过她成绩好,又懂事,用不着担心她。曼云一直忙着工作,最近出差在外地,所以没法过来,你不要介意。你不要介意……”
外婆唠唠叨叨了一会儿,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褶皱耷拉的眼皮下垂,因为年老而浑浊的眼睛微微发红。
四周陷入了寂静,只有风越过头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梨最讨厌的四月就这样来了。
城市的天空不再碧蓝,细雨抹不掉似的层层铺开,天空总蒙着一层朦胧的灰。
沈梨总觉得这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月份。不像冬天那样冷得极端,也不像夏天那样热得明白。
她记得上个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肖玲玲,肖玲玲听完后,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冷不热,那不是最好的季节吗?”
沈梨乍然被这样噎了一句,想了半天才找出理由。
“因为四月不知道该穿什么好,坐一会儿会冷,动起来又热。”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肖玲玲,对方还是费解地拧着眉头。
——其实连沈梨自己都说服不了。
归根结底,她就是单纯的讨厌四月罢了。
背后好不容易响起另一家人说话的声音,打破了一地寂静。
4月5日清明节,墓园本来就不该这么安静。
外婆从后面拍了拍沈梨的背,带着种要将她轻轻推出去的力道。
沈梨抬起头,看见外婆的眼神,暗示她把抱着的花放在墓碑下面。
“和爸爸还有姐姐说说话吧。”外婆说。
沈梨按照外婆吩咐,机械地上前,把花放下。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一个词都蹦不出来。
最羞愧的是,她连眼泪都掉不出来,无论怎么挤,那里都干干涩涩。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一群大人围着她指指点点,面露同情与八卦,发出叹息:“她要是之前听话点,要是听话点……”
沈梨在他们的议论下蜷着身子蹲在角落。
她想捂住耳朵。
可她不管怎么催促自己,都没能把抱着膝盖的手臂抬起来。
人群不像是人群,而像是一大片黑暗,油污似的将她包裹。
后来人群突然被分拨开,从那后面透过一束光,沈梨抬眼看去,竟然是爸爸!
爸爸牵着沈桃走在那束光中,似乎没有看见她。
沈梨慌了,匆匆忙忙追上去。
可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在走路的爸爸和沈桃,她怎么追都追不上,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沈梨又急又累,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她害怕爸爸他们走丢,扶着墙的时候,还盯紧那两个背影。
就在她的目光中,爸爸牵着沈桃拐了个弯,走上石阶,穿过拱门,消失在一片美丽的花园中。
沈梨愣愣看着那里——那是——爱德华的城堡!
被小镇的人驱逐后,爱德华在那里孤零零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现在爸爸和沈桃去了那里!
沈梨突然放松了下来,因为那是爱德华的城堡。
爸爸和沈桃是去了童话中,他们陪伴着爱德华,爱德华也会陪伴着他们,他们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梦醒了。
她洗脸刷牙,吃完饭,和外婆一起坐着公交车,颠颠簸簸到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