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您莫不是说笑吧?她可是青楼女子啊!”
“那又如何?”挑眉斜他一眼, 承誉浑不在乎宁疏身在何处, “有人身在泥沼却洁身自好, 不像某些人,虽是出身名门却落井下石,做些背信弃义之事, 为人所不齿!”
被暗讽的傅淞面色铁青,但又不敢得罪承誉,只笑笑地解释道:“文家如今这种情形,我娶她不是触霉头嘛!再者说,父母之命,我也无可奈何啊!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您应该理解我的无奈吧?”
承誉又岂会听不懂,傅淞此言是在暗讽他也为了活命而向乾德帝投降,但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傅淞却是嫌贫爱富,背弃婚约,两者的意义完全不同,是以承誉不会因为他的嘲讽而恼怒,反而还要感谢他,
“人各有好,姻缘一事的确不能勉强,我想文姑娘也不会因此而可惜,只会觉得庆幸吧?”
还在为他的身份而惊诧的宁疏听到问话,嫌恶地看了傅淞一眼,点头附和道:
“公子所言极是,永定侯府的高枝我也不屑去攀,这桩婚约就此作废,我文宁疏与你们傅家再无任何瓜葛!”
“那你倒是把婚书拿来,当着我的面儿撕毁!”傅淞生怕自个儿再与文家有一丝牵连,是以急着撇清关系,当时他家本想退婚,可也只是派人知会了声,尚未正式退掉,这文家人就被官兵给抓走了,以致于那婚书仍在文家手里,尚未真正撕毁。
文宁疏也不晓得那婚书究竟放在何处,是被官兵收走还是仍在文家被封的宅子里,
“婚书在何处我尚不能断定,还得查证才知下落,待我找到,立马撕毁!”
“我会帮你找到婚书。”承誉虽不在意此事,但婚书这东西留着膈应,他当然要找到将其销毁,也好让她与傅家彻底断绝,免得傅淞将来再反悔。
文宁疏朝他感激颔首,傅淞生怕安王因此事而生芥蒂,依旧笑呵呵的请他落座,承誉却是没那个兴致,
“佳人的曲子本王习惯独享,恕不奉陪!”
道罢他轻抬指,温柔的牵起文宁疏的手,感觉到她有一瞬的瑟缩,似是很不习惯,承誉也没说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心知他是在为她解围,宁疏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将手抽回,任由他拉着出了房门。
房檐下的灯影拉长他的身影,那一刻,她忽然觉着这人影如此巍峨,像一座山,始终矗立在她身侧,好让她在困境中有所依靠,不至于摔倒。
书情见状也随之离去,她可不想再面对贺行中。虽说她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此刻安王在场,她绝不会没眼色的去打扰他们,也就没多问什么,只与闻雪打了声招呼,而后拐了弯回往自个儿的房中,想着明日得空再问她。
出了屋子,未等她挣扎,承誉自觉的松开了她的手,面色如常,并未有任何不适,还一本正经道:
“你的手心在冒汗,很热吗?”
周遭明明夜风四起,拂面尽是凉意,她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热?可方才手被他紧握着,头一回与男子有这般亲密的接触,宁疏自是不习惯,太过紧张以致掌心发热,被点破的文宁疏深感窘迫,耳廓渐渐也红了起来,
“一时失仪,公子见谅。”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遂改口道:“不,该称您为殿下才对。”
望着夜色下被风吹乱的斑驳竹影,承誉侧过脸去,唇间的苦涩掩于黑暗之中,不愿让人察觉,“这身份实属尴尬,我并不引以为荣,是以不愿提起,并非故意隐瞒。”
实则她一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应该很尊贵,但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竟会是前任太子!江山被颠覆,他必定遭受巨大的创伤,他的心态宁疏可以理解,也不会刻意去提,以免揭他伤疤,
“无妨,我不也隐瞒了身份吗?咱们算是扯平了。”
这似乎是她头一回主动说出玩笑话,微微弯起的红唇勾勒清浅笑意,在夜色下越显妩媚,承誉心下稍慰,如今再面对他时,她终于不再那么紧张,总算可以放松下来,平心静气的与他相处。
说话间,两人已到得她所居住的小屋。承誉让她收拾包袱,文宁疏莫名其妙,“去哪儿?”
“跟我回安王府啊!”迎上她那疑惑的目光,承誉这才想起,他似乎忘了询问她的意见,“怎的?你不愿意?”
怔怔的望向他,宁疏的眸间布满了不可思议,“公子你是认真的?”
被质疑的承誉侧眸凝向她,眼梢微弯,鼻间溢出一丝轻笑,“我方才的样子像是开玩笑?”
咬了咬唇,宁疏迟疑道:“我以为……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帮我出口恶气,煞煞傅世子的威风而已。”
轻摇着手中的玳瑁扇,承誉笑意悠然,“实不相瞒,今日我肯来赴他的约,就是想问清楚你们的婚事到底还作不作数,我本想单独跟他谈,未料他竟自作主张将你叫来,也算是歪打正着。
既然你们的婚约取消,我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你大哥文之尧曾做过我的伴读,你父亲亦是忠义之臣,而今你蒙难,流落至此,我自当尽自己的一份力,带你走出泥沼。”
她大哥曾做过太子伴读一事她是知晓的,只不过她一个闺阁女儿家,甚少有机会出门,是以不曾见过太子,没想到这一丝牵连还能在关键时刻救她,只是一想到巧姨那爱财如命的性子,宁疏深感忧虑,
“可是巧姨她应该不会放我离开。”
撩袍而坐,承誉镇定自若,已然想好万全之策,“无需担忧,我会处理妥当。”
虽不知他打算如何,但看他眸间闪着自信的光芒,宁疏便觉莫名心安。
没多会子,巧姨闻讯赶来,得知安王想将人带走,她自是不情愿,又拿听月楼的规矩说事儿,
“王爷若是钟意闻雪,就等三个月后公开竞价,价高者得。”
那种场合,承誉不愿露面,更不愿去等,若然再将文宁疏留在此地,谁晓得她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是以他坚持今日就带人离开,紧盯着巧姨,他那闲适的眸光渐渐冷凝,倏地合上扇子,厉声反嗤,
“你跟我讲规矩?那本王倒是要跟你讲讲宫里的规矩,你可知私自买卖宫女是何罪名?”
巧姨只当安王迷恋闻雪,却不知他竟已晓得闻雪的身份!生怕被问罪,她干脆装起了糊涂,不断的捋着帕子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什么宫女?王爷此言何意?”
已然点破,她居然还敢装蒜?没了耐心的承誉一改往日的温善之色,扣起桌上的茶盏蓦地朝巧姨砸去!茶盏瞬时在她脚前碎裂,蹦落的碎片甚至溅到她手背,划出一道血口子!
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得巧姨心惊肉跳,汗毛倒竖,一旁的宁疏也是骇了一大跳,心弦似被人猛然拨动,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紧揪着圆桌上铺着的红绸布不敢作声,就听承誉肃声警示:
“你是想让本王将你押送官府,再将许鹤德押来与你对质,打上二十大板你才肯招供?”
一听到许鹤德的名字,巧姨再不敢犟嘴,腾的扑跪在地,颤声求饶,“王爷息怒,千万不要把我送官,我交代,全都交代,的确是许总管带来一名宫女,说是让我……让我给她点儿教训,
可我看她颇有几分姿色,稍作培养便能赚更多的银子,是以没按许总管的交代,没去找男人欺侮她,只让她做个淸倌儿,当时我还给了许总管二十两银子呢!”
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在地上冷汗直冒的巧姨,承誉声冷眸寒,“所以本王现在要带走这个宫女,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关键是她不敢有意见啊!此事牵扯到宫规,若真闹大,她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是以巧姨不敢再拦阻,甚至连银子都不敢开口要,只想着赶紧把闻雪这尊神送走,她这庙小,实在盛不下!
才来了没多久,三番两次的给她惹麻烦,这要是再待下去,估摸着听月楼都会被她给毁了!这摇钱树有刺,巧姨不敢再霸着,她只能认栽,顺从安王之意,由他将人带走。
实则宁疏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此间的衣裳都是巧姨给她准备的,太过花哨,她并不喜欢,只简单的带了两件换洗衣裳。收拾好之后,她才跟着承誉一道往外走。
行至竹林拐角处,望着远处的那座阁楼,宁疏心有不舍,想去跟书情告个别,承誉点了点头,在此候着,由她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