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的确很冷,因为白天下过雨,晚上的温度更低,她进录音间之前,看见外面有很多等她下班的粉丝,于是吩咐秦业:“附近好像有个超市,你去给他们买点吃的,再买几包暖贴吧。”
秦业依言出门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才回来,说:“给他们买了面包,暖贴也送过去了。”
陈莳萝刚化完妆,准备拍宣传照,闻言点点头,秦业又说:“我看见他们给你准备了挺多礼物的,都在外面放着。”
“是吗?”陈莳萝有点惊喜,“这么好?”
她燕城的行程不多,很少有机会见到这边的粉丝,这次又是突然安排的小活动,没想到他们也这么上心,心情自然愉悦起来。
拍完了宣传照,她被领到录音间坐下,工作人员递给她一本打开的书,指了指某一页的标题:“就读这篇,不算很长,需要提前熟悉一下吗?”
陈莳萝随意地扫了眼题目,然后就愣住了。
她急急把半边书册翻过来,去看封面上的书名:这是本英文的短篇小说集,已经出版了好几年了,这本应该是最新改版的,书名还用的是烫金的字。
译者的名字她很熟悉:盛言。
那是唐璨的笔名。
这世上实在是找不出更巧合的事了,陈莳萝一时惊喜,几乎抑制不住眼底的笑意。察觉到工作人员奇怪地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说:“不用了,这本书我看过几次,挺熟悉的。”
这本书是唐璨四年前翻译的,是以第一人称记叙的故事。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一字一句都分外熟悉,读这篇小说时语速是快是慢,在哪里停顿,哪里应该直接衔接,她都能把握得非常准确。
她下意识想把这件事分享给唐璨,又很快想起来:对了,唐璨不知道她喜欢她的翻译的。
于是定了定神,戴上耳机,对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开始录音。
这篇短篇小说是个非常温柔的故事,唐璨翻译时的词句也很温柔,陈莳萝放缓了语速,在词句里揉进温和的情绪,尾音也轻柔,像树上飘下的一片落叶,无声地仰躺进水池里,在水面上悠悠打转。
十二点十五分,陈莳萝结束了工作,走出录音间。
等在外面的粉丝都很激动,大声喊她的名字,跟她道别。
她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朝他们招手。秦业已经把车开到了跟前,她没急着上,特地停了一会,跟粉丝们挥手道别。
她上了副驾驶的座位,关上车门以后,秦业说:“后面有他们的礼物,你看看?”
陈莳萝转头去看,果然见到后座上堆了不少东西,有蓝色妖姬和满天星的花束,也有好几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她把安全带解开,探身过去随手拿了一个,开始拆包装:“都包得这么漂亮,里面装的什么?”
Chapter.44
秦业把车开上了马路,车速加快,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副驾驶上,陈莳萝还在低着头拆包装:“这包得还挺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
礼盒挺大,但里面铺了好几层包装泡沫,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一层层掀开之后,最底下还垫了张叠起来的灰色旧报纸。陈莳萝耐心地一层层拆开,先拿开泡沫,又掀开报纸。
轿车掠过一片片树影,时不时又有路灯从车窗外照进来,时而阴暗时而明亮,陈莳萝不得不把礼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举到玻璃窗前,对着窗外间或闪过的灯光仔细辨认:“这是什么?”
那是个菱形的玻璃容器,形制有点像沙漏,两头扣着金属的圆盖,每一个棱边上都嵌着一条金属的边框,触感冰冷而坚硬。但里面没装漏斗,也没有倒流的细沙,只有几只被细细的金属链条坠着、从圆盖顶端垂坠下来的蝴蝶。蝴蝶也是金属制的,蝶翼张开,有时磕碰在一起,有时撞到玻璃的内壁,发出清脆的碰响。
陈莳萝脸色微沉。
她放下精致的玻璃瓶,借着窗外时而闪过的灯光,往礼盒里继续翻捡。
礼盒底下也垫了泡沫,应该是怕运送时玻璃制品被撞碎,所以保护得非常好。陈莳萝把底下的泡沫掀开,拿起盒子翻过来摇了摇,里面飘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她伸手捡起来,打开手机电筒,让亮光明晃晃地照在卡片上:上面是打印的字,很漂亮的手写字体,是一句熟悉的、诙谐的问候。
“亲爱的陈小姐,别来无恙?”
陈莳萝指尖轻颤,把卡片翻过来,想看看它还有没有承载什么信
息。这一次也没让她失望,卡片的背面还有一句更长的话,同样是打印的手写字体,这次是句礼貌的请求。
“这是笼中最美丽的蝴蝶,请替我将它们献给爱丽丝。”
陈莳萝像是怔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卡片上的这行字。
“爱丽丝”这个称呼她太熟悉了,因为那首萦绕在她梦中多年的童谣里,第一句就是一个旁观者在发问——
“爱丽丝,你的花园生得怎么样?”
“大小姐?”秦业在陈莳萝翻出卡片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见她一动不动,奇怪地叫了她一声,“你在听吗?大小姐?”
陈莳萝顿时反应过来,把卡片扔回了礼盒里:“没事,我刚刚在看上面的字。”
“你又不是不认字,看两行字能看这么久?”秦业狐疑地说,“上面写了什么?是不是他们又编了什么口号?”
陈莳萝的粉丝在应援口号上花样百出,比如在机场接机时的“恭迎陈大佬视察本区工作”;如果她录完综艺节目或是拍戏结束之后下班,就是“大小姐辛苦了,你永远是最勤奋的富婆”;如果她参加完比赛类节目,就会变成“萝萝你最棒,你永远是妈妈眼中的第一名”。
这些口号不仅仅是口头喊喊,有些人还会写在随礼物附赠的贺卡上,陈莳萝每次看见都哭笑不得。
但这一次显然不是,陈莳萝面不改色地胡诌道:“没什么,就是有人写了段深情表白,把我感动到了。”
秦业不疑有他,继续注视前方,专心开车。
陈莳萝把泡沫收拢起来,一块块塞进去铺好,又把玻璃容器也放进去,刚要把原本铺在上面的报纸也放回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她盯着那张折叠的报纸看了两秒钟,捏住边角,缓缓将它展开。
这是张旧报纸了,页边上已经有点发黄,纸张也软薄,轻轻一抖就平展开来。
陈莳萝拿起手机,让手电筒的光上移到页面的顶端: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连城日报”时间是2009年2月11日,是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警局的审讯室里,回答警察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她把手电光往下扫,看见了一行黑体加粗的标题:景江花园入室杀人案。
这件事上了头版头条,在背面就有详细的报道。陈莳萝无心去看那些十年前印刷出来的铅字,她把报纸叠起来,丢回礼盒里,哐当一声盖上了盒盖。
秦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陈莳萝掩饰地说了句:“这个没意思,我看看下一个。”
说着,她抓着安全带,探身去后座拿另一个礼盒。
还好,剩下的礼盒都挺正常,有送书的,有送零食的,有送首饰的,还有附带一封信的。先前那个古怪的礼物,像是披了张漂亮的皮,突兀地混进了它们中间。
陈莳萝问秦业:“你之前出去给他们送东西的时候,他们就把礼物放好了吗?”
“对啊,”前面要转个弯,秦业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有人开了车过来,礼物就放在后座上,他们还特地开车门给我看了一眼。”
这种应援礼物,一般都会收齐了再一并给她,但大家都具体送了什么,没有人会特地开箱检查。就算有人要求打开礼盒,也不会有人觉得那只菱形玻璃瓶有什么问题。
它是凶手送来的礼物,其中深意只有她能够明白。
可是不对——那张卡片上写着“请替我将它们献给爱丽丝”。
陈莳萝抓过那只礼盒,匆匆打开盒盖,掀走报纸和泡沫,翻出底下的那张卡片,打开手电筒照着,仔细地又看了一遍。
这不是送给她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凶手“请求”她将它们“献给爱丽丝”。
爱丽丝是谁?
她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如果“爱丽丝”指的是童谣中那个被提问的女孩,那这个名字又代表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