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字发完,唐璨戴上口罩,扣上一顶棒球帽,把一口没动的饮料和糖糕一推,扫码结账,拖着行李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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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接机口很好找,她拖着行李箱过去时,那边已经站满了人,接机的阵仗胜过任何一个旅客的亲友团。
她装成在找人的旅客,拖着行李箱站在人群的最外边,帽檐压低,口罩遮住半张脸,只要没人用心看,谁也认不出她来。
陈莳萝很快出来了,身边跟着助理赖真和化妆师秦业。赖真负责拖她的行李箱,秦业跟在左边,随时伸手给她理一理因为疾走而散乱的头发。
接机的粉丝都激动起来,纷纷往两边让开,目光和相机一路追随。她停下来,和以往任何一次接机送机一样,跟两边热情的粉丝聊天,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
她没戴墨镜和口罩,一双眼睛格外灵动,说到开心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一点点漾开。
她穿白色长款卫衣配牛仔裤,笑着接过粉丝递过来的花束,聊到最后,还挥手和他们道别。
唐璨站在最边沿的地方,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卫衣是低领的,正好露出她颈上坠着的项链。
是那条项链没错,菱形的笼子,七瓣的银花,那是她和哥哥唐扬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她一直记得,母亲生日前一个月,他们俩就开始筹划礼物。那天下午放学,唐扬来学校接她,路上两人聊着聊着,突然想到了定做首饰,于是跑到商场里面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店,又花了两个小时,敲定了图样和花色。
因为母亲的生日是七月七号,所以花是七瓣的,菱形笼子是七条线搭成的。
回家之后,母亲还责备他们俩一放学就跑出去玩。
定做首饰的价格,对于当时还在上高中的唐璨和刚上大学的唐扬而言,必然是不轻的负担。
她本来想把在学校的生活费也凑上去,但唐扬不让,说怎么也不能让她省吃俭用,硬是把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全都付出去了。
母亲很喜欢那条项链,收到以后就一直戴着,再没拿下来过。
直到她死了以后,项链被凶手拿走了。
也许是刻意的报复,也许是凶手的挑衅,或是他想留下一件死人的物品作纪念。从此以后,项链就失踪了,即使她年复一年地拜托丁桥留意,也再没找到它。
谁知道,在它再一次出现,居然是戴在了陈莳萝身上。
也许是粉丝送的,也许是她本来就拥有。
唐璨不想相信第二种可能,可第一种就更奇怪了:有哪个灭人满门的凶手,会真心实意地追一个小偶像,还送她礼物呢?
可如果凶手是把东西拿回去收藏,就更不可能轻易送出来了。如果是不想让它被人发现,那只需要藏在家里,哪怕放上十年百年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觉得有点可笑:真情实感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有可能和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有关系。
这命运真是……什么垃圾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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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以后,陈莳萝还放下车窗,跟追过来的粉丝打招呼。
她手中抱着粉丝送的蓝色妖姬,花瓣上缀几颗水珠,盈盈欲坠,闪闪发亮,花上还插一张贺卡,签了好几个人的名字,最后附一句话,是好几个人一人一笔写成的:“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她不喜欢红玫瑰,看一眼都非常抵触,像怕狗的人走在街上,看见遛狗的都要绕道走一样。于是粉丝大多都送蓝色妖姬,一束束一捧捧,或插贺卡,或夹巧克力,每一朵花瓣都是心意,被她拿回家插在花瓶里,等到缩水枯萎,就再换下一束。
司机开车的时候,陈莳萝还在看窗外。
她的视线从人群中扫过,来回巡弋,想看看有没有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实际上,就算真的看见了,她也认不出她来。
虽然见过一张照片,但是是印在书封上的,照片上的人戴了墨镜,靠在海边的栅栏上,海风吹乱了几缕长发,背景是无边无际的海面与天空。
有粉丝过来跟她道别,她挥挥手:“拜拜,下次见啊。”
边上有路人经过,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纳闷地交头接耳:“这是谁啊?明星吗?”
“好像是吧,不认识。”
陈莳萝余光瞥过去,无意间看见他们背后,一个拖行李箱的女人缓缓走过来,连帽卫衣配牛仔裤,口罩遮脸,帽子遮眼睛。这遮挡未免太过严实,引起了她的注意:毕竟机场上来来去去这么多人,都没有人像她这样,又戴帽子又戴口罩,像被人认出来似的。
因为奇怪,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多看了几眼。
女人脚步微顿,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光微微移动,远远地朝她看了一眼。
陈莳萝看不见她的眼神,却能察觉到对方像是在看她。
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眼神稍有交汇,其实也很正常,更何况她有粉丝接机,又有专车送行,这阵仗,随便一个路人都会多看几眼。
可是陈莳萝心里一跳,好像有个声音在说:“是她,就是她了。”
女人的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她停在原地,拿出手机滑动屏幕,双手打字,像是在回消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她接了个电话,微微向一边侧头,仔细听那边的人说了什么。
电话挂掉以后,她拖起行李箱,往另一个出口走去。
陈莳萝没心思去和粉丝说话了,她盯着那个女人看,有一种推开门冲下车的冲动。她很想冲过去,问那个人是不是她的粉丝,是不是她喜欢了快十年的译者。
她的手已经放在把手上了,最终却没付诸实践。
司机看粉丝都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不合时宜地踩了油门,车子轰鸣一声,驶离了接机大厅。
陈莳萝趴在椅背上往后看,那个女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车门一关,出租车往另一个方向驶去,只留下一道尾气,飘扬几下就散了。
她心跳砰砰的,像粉丝终于见到了偶像,紧张之余,又有点莫名的兴奋:那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为什么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定是她呢?
万一那只是个路人呢?
不,不会的。
她很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因为她周身的气度,和那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很像:沉静,疏离。
边上秦业和赖真又在交头接耳:“大小姐怎么了?看见谁了?”
“可能是梦中情人吧。”
陈莳萝一扬手,一束花兜头盖在秦业脸上:“说什么呢!”
盖完了,想起来这是粉丝送的,又赶紧拿了回来。
秦业和赖真捂着嘴偷笑。
她哼了一声,转身坐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耳畔有点发烫。
Chapter,4
傍晚五点,唐璨回到合租屋里。
她原本的家就在连城,父母和哥哥死了以后,她把房子卖掉,向学校申请了周末留宿,在宿舍一直住到高中毕业。上大学以后,她就没怎么回过连城,直到毕业了才重新回来定居,和一个女生合租了一间屋子。
她刚打开门,坐在沙发上的张璇就扑过来,扬起手中一张对折起来的铜版纸:“唐唐,你看!”
她跟邀功一样,把铜版纸上下抖动,唐璨伸手接过来,展开看:“这是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看纸上的字。
一张精美的请柬,背景是浩瀚星空,中央印了一行白色的字。
“亲爱的【盛小姐】女士,
诚邀您参加陈莳萝小姐的生日会,生日会将于9月16日在连城吾悦大酒店举行,请您带请柬与身份证件按时到场,座位排号将通过邮件形式通知,请注意查收。”
落款是“吾悦大酒店”。
今天是九月十三日,距离生日会开始也只剩下三天了。
唐璨不动声色地把请柬折起来:“我的请柬,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张璇倒退两步,上下打量她,“你家大小姐的生日会请柬,你不高兴?”
她和唐璨合租五年了,对彼此都甚是了解。唐璨是情绪不外露的人,气场内收,沉默内敛,不引人注目,但有些细微的表情和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开心的时候,眉梢会微微上扬,眼神也会随之温和,但不开心的时候,眼神冷得能把人一寸寸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