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莳萝换完药，顺便在医院旁边的餐厅吃了顿午饭。
有赖真在旁边监督，她没法像和唐璨吃饭一样随意，不得不谨遵医嘱，吃了一顿清汤寡水的午饭。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感叹刚认识的朋友的善解人意：虽然谁都知道严格一点是好的，但比起会上课叫醒你的同桌，谁都更喜欢和上课一起偷偷睡觉的同桌待在一起。
但赖真监督她，一是助理的职责，二是朋友的关心，她也不能让人家太过为难。
下午要把前两天落下的进度补完，休息时间不多，陈莳萝一回到剧组，就立刻投入了工作。晋城的温度不低，大多数人都穿短袖，长袖戏服穿着难免会热，一到休息时间，陈莳萝就拿着小风扇不停地吹。
下午大多是和男主角高杰的对戏，因为要拍外景，准备工作比较复杂，陈莳萝看大部分人都在外面，也不好自己回化妆间吹空调，只好坐在片场旁边的椅子上看剧本。
高杰来找她对戏，商量下一段该怎么演，陈莳萝把小风扇关了，摊开剧本跟他讨论。
她的剧本上写了不少标注，大多是她个人对这段剧情的理解、预想的表演情形，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情绪外现出来时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和动作。
她做事向来认真，一投入工作中，思绪就不会往别的地方飘，手机交给赖真保管，她也看不到新消息，心无旁骛地和高杰商讨对戏，直到导演让人来喊他们上场。
有了之前的准备，拍摄时也就轻松多了，下午的剧情很快拍过，导演喊了停，让他们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的夜戏。
陈莳萝找赖真拿手机，先看了微信，见唐璨没有找过她，于是主动给她发消息。
【大小姐】：拍了一天了，还要晚上才能下班。
唐璨没有立刻回复，她便退出微信，打开另一个APP，翻了翻今天的新闻。
晋城没发什么大事，飘在头条的还是晋城一中那起惨案，以及它的后续：晋城一中被杀女孩的母亲当街劫走一个小女孩，并在城郊仓库将其杀害。
有一篇报道后续案情的文章被顶上了首页，陈莳萝点开来看，前面先简要概述了一下两起案件，然后报道了警方的调查进展，文中还附上了城郊仓库的图片。
调查进展没什么可以看的，陈莳萝把重点放在图片上。
虽然仅凭这一张照片应该看不出什么，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她点开大图，放到最大，然后一点点移动着看，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图片不算很清晰，拍的是尸体被移走之后的仓库，地上只剩下一个玻璃瓶，里面滚落一节树脂做的枝干，还有一只原本栖息其上，现在却横躺在地上的蝴蝶。
这是她当时买给小珍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女孩的陪葬品。陈莳萝心里难免感慨，目光在那一片区域流连了一会，忽然按住屏幕，把照片举到眼前。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想尽肯能地放大图片，然而系统限制，一张图片也就只能放到这么大，过了这个限度就不可能再往上调，她只能尽量凑近，撇开其他，让自己把视线集中在满地玻璃中。
她没看错，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还有一只蝴蝶。
照片清晰度不高，这只蝴蝶像是活的，软绵绵地匍匐在碎片之间，被伸出的树枝和那只树脂蝴蝶的翅膀遮住了大半，如果她不是多看了几眼，大概也不会发现。
蝴蝶既然躺在碎玻璃和工艺品中间，那应该不会是后面飞进来的，而且从它那绵软伏倒的姿态看，它应该是死了。
旁边有人经过，陈莳萝迅速熄灭了屏幕。
她把手机倒扣，寒意丝丝缕缕浸漫过来，攀上了脊背。
周围人来人往，分外嘈杂，这声音却像隔了一层屏障，怎么也不能清晰地传进她耳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解锁，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那只蝴蝶的确存在，就死在满地的玻璃中间。
一个凶案现场，为什么会出现一只死去的蝴蝶？
蝴蝶不是后来飞进去的，那就只可能是凶手放在那里的。如此一想，也就更令人不寒而栗：一个英语老师，当街劫走并且杀害了一个小女孩，还弄死了一只蝴蝶，丢在她的尸体旁边。
她之前一直认为，她劫走王允珍是为了泄愤：因为自己女儿惨死，所以要报复其他人，这是能说得通的动机。
但如果她纯粹为了发泄，为了报复，又为什么要特地弄来一只蝴蝶，让它陪死去的女孩一起长眠？
Chapter.25
“大小姐？”陈莳萝沉思的时候，秦业拍了拍她的肩，“你在看什么呢？导演叫你。”
陈莳萝陡然惊觉，飞快地锁上了屏幕：“导演找我吗？在哪？”
秦业指了指摄像机旁边，导演正站在那里跟摄像师说话，应该是在商量下一场戏的布景和镜头。
陈莳萝站起来，随意地问：“赖真呢？怎么是你来叫我？”
“兰姐打电话来，她去外面接了，”秦业没有赖真这么好奇，对陈莳萝的奇怪表现一点都不关心，“导演找不到她，就喊我来找你，他好像有事要说，你快去吧。”
导演叫来陈莳萝和高杰，让他们先把晚上的位置走一遍。晚上要拍一场城中追逃的戏，每个走位都要提前布置好了，摄像机的机位才能安排到位，到时候才不会临时乱套。
这段走位很重要，两人来回试了四五遍，导演终于满意，又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才放他们去吃晚饭。
赖真早就接完电话回来了，把剧组发的盒饭给她领了过来，盒盖虚扣，筷子斜搭在饭盒上，等陈莳萝过来了，才把盒盖掀开。
陈莳萝吃饭的时候，赖真说：“刚刚兰姐来电话了，问你最近怎么样，行程都安排好了没。”
这倒是很稀奇，陈莳萝咽了一口饭，说：“兰姐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好像是伯母给她打了电话，”赖真犹豫道，“听她的意思，是伯母担心你，让她多关照一下你。”
陈莳萝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筷子：“吃饱了，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
这时候工作人员都在准备晚上的拍摄，演员在吃晚饭，只有化妆间空无一人。她推门进去，坐在自己平时化妆的位置上，给方玉虹打电话。
电话没通，她猜方玉虹应该是在办公室，把手机调了静音，于是转拨她办公室的电话。这次很快就通了，但接的人不是方玉虹，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听起来严肃而谨慎：“陈小姐？”
这是方玉虹的秘书，陈莳萝见过她一次，对她印象不算很深，只觉得她很符合秘书的标准，做事冷静利落，雷厉风行，待人严肃拘谨，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运行起来能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一丝不苟，她是那种要把出门时间精确到“下午三点四十一分”，见面地点安排到“连城东侨路第二个路口的星巴克正门前”的人。
陈莳萝问：“我妈呢？她在忙吗？”
“方总在和李经理谈话，”秘书毫无起伏的声音传过来，冷静地回答，“按照时间安排，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如果你有事找她，可以十分钟后打过来。”
陈莳萝说了声好，把电话挂断，掐着时间等了十分钟，然后把电话重新拨了过去。
这一次，接电话的是方玉虹：“萝萝？有事吗？”
母女俩向来没有什么无意义的寒暄，除非是刻意联络感情，否则打电话时都会直奔正题，陈莳萝目光落在化妆间的门锁上，把手机拿开，侧耳听了片刻，确认外面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才开口道：“赖真说你给兰姐打电话了。”
她没把话说明白，但方玉虹听懂了，在那边微微一笑，说：“萝萝，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都这么大了，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陈莳萝翻动桌上的瓶瓶罐罐，把一支口红拿起来，盯着上面的品牌名称，“你不觉得，突然这么关心我，会很奇怪吗？”
那边有陶瓷杯沿和杯盖轻微的碰撞声，方玉虹应该是喝了口水，也许是秘书为了迎接她，特地提前泡上了茶，茶杯里必然腾起袅袅白烟，微漾的茶水里，一撮茶叶舒展浮沉，茶水的清香会一圈圈弥漫开来。
方玉虹缓缓道：“萝萝，有些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中央有一张图片，被她一点点放到最大，又拖动鼠标，让图片中的某一处定格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