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惟伊听得心怦怦地跳。
「所以我想替他点一首歌给我的好朋友,那个男孩子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支我最近很喜欢的乐队,他们有一首新歌,裡面的歌词,让我想起了他们。如果世上都是缺失、破碎、残乱,那两情相悦就是我们抓住了便不能再放弃的东西。今天晚上最后的一首歌曲,The 1975的I Couldn’t Be More in Love.」
音乐响起,然后便是一把带着点沧桑的男声唱着虚无缥缈的歌词。
副歌过后,便有人弹奏萨克斯风。整首歌像是把她带回到八十年代,带着一点怀旧,又带着一点无法说明的情感波动。
歌声伴着窗外细细碎碎的雨声,一点一滴的濛淞雨,从她的耳朵,再流到她每个细胞。在床头灯昏黄的衬托下,灯光如雨,任惟伊想他了。
第137章
任惟伊睡了一场极安稳的觉。
梦裡有春雨有歌声,有野花也有大海。梦到最后,她还看见了林天宇。
她已经很久不曾睡得这麽安稳,又不曾像今天一样可以睡到自然醒。任惟伊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昨晚那伴着她的雨声,还有歌声,都停了。
但她还记得那首歌。一首伴着她一夜美梦的歌曲。
她起床后和任妈妈一起吃早餐。走到阳台,看见窗外的天气很好,一片藏不住的春意盎然,她想出去走走。有个地方一直想去。
任惟伊换上了简便的衣服,淡紫色的圆领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再揹上了白色斜垮包和白色球鞋,走出去的时候,任妈妈掩不住的一脸笑意。
「妈妈,你笑甚麽?」任惟伊不解地问道。
任妈妈摇摇头,不说话。她觉得女儿穿甚麽都好看,上班的时候,穿正式的衣服显出气势,私下出去,穿得这麽青春,她已经好久不见了。
她有种直觉,是有甚麽改变了任惟伊。所以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得不一样,像这外边的春风一样,拂了旁人满面。
任惟伊出了门,过了马路,再过另一条马路,走到了沐风书院。
每年的春天,她都会去沐风书院探望李伯伯。
今年也是。
看门的叔叔也认出任惟伊了,看见她来,便笑道:「我帮你喊李伯伯,今天是第二个了。」
任惟伊不为意。她只是透过隙缝看了看学校裡面。今天星期六,学校没有活动,所以安静得很。
就像附近的小区一样,学校裡宁静的时候也是另一种景致。
过了一会儿,李伯伯跑了过来,任惟伊忙说:「李伯伯你不用跑,我又不赶时间。」
李伯伯待了一会儿,调节好呼吸后,便对着她笑道:「没想到你今天真的来了。来!」
任惟伊跟着李伯伯往左边走去,走过楼梯,又走过教学楼。经过实验室的时候,她特别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大部份还留着字迹,只有一格空了出来,准备给新生写的。
旧的人走了,新的人又来,她也已经成为了学校的过去了。但也总要这样,才能迎来新的未来。
任惟伊再往前走,跟着李伯伯走上了小园区,看见遍地的花都开了,百花齐放,花红柳绿的,一片春光明媚。
李伯伯指着上面一排的蝴蝶兰,白的、黄的、紫的、粉红色的……各种颜色都有,随风摆动,看过去像是变幻着颜色的云彩。
「真的好漂亮。」任惟伊赞道。
「是的,今年开得比往年早。」李伯伯点点头,眼睛笑得纹路都聚了在一起。
任惟伊静静地欣赏着花,心裡一片平静。
隔了一会儿,李伯伯笑问:「工作忙吗?」
「忙!不过终算是忙完一个项目了。我还怕我今年来不及回来看花开呢。」任惟伊答道。
「我听说天宇回来了。」李伯伯说。
「你怎麽知道的?」任惟伊有点惊讶。
但李伯伯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说道:「惟伊你变得更投入了。」
「嗯?」任惟伊回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李伯伯。
「以前看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想要一个人隐隐的对抗这个世界。一声不吭的,但眼裡都是不满。现在你不一样了,每一年我看见你,都有这种感觉,每一年都变得更包容了,眼裡渐渐变得开阔了,只是到现在……你却还不肯包容天宇。」李伯伯笑道,蹲了下来,给心爱的蝴蝶兰浇水。
任惟伊想起了林天宇。她不是不肯包容他,她只是不想就这样如他所愿。有时候想起自己经历的那十年日子,便觉得就算她愿意,也不想马上就答应他。
「那边的苦楝昨天开花了,你要去看看吗?」李伯伯的眼裡在闪烁着甚麽。
任惟伊看不清楚。但每年她回来,都会去看看那棵苦楝。于是她站了起来,说:「要,我们一起去。」
「你先去吧,我等下来,这边还没弄好。」李伯伯笑道。
「那好,我先去那边等你。」任惟伊说完便往另一边走去。
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上一样。这裡她曾经厌恶过,但离开以后,她却每年都会固定回来看看,好像在这裡有甚麽很珍贵的东西,到了最后,她也没能就这样捨弃。
任惟伊来到那棵苦楝树下,浪漫的淡紫色的花于半空中盛放,绿叶衬托着,随风摇曳,送来一阵清香的气息。这花带点梦幻,像为树身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迷濛的紫纱一般。每次只有看到这些盛开的花,她才有种春天真的到了的实感。
她仰头,在树下看,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边绕着树干转圈,一边抬头看花瓣细緻渐变的颜色。苦楝如果是一份等待和想念的话,那她现在有一个人很想见。
再踏前一步,任惟伊抬眼,竟也看见那人不其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苦楝花在他的头上飘摇,他看着她。
林天宇竟然在这裡。
他看着她,弯弯嘴角笑了,却不说话。
应该是在等她先开口,她应该是要一脸的惊讶,问他为甚麽在这裡。
但她忽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她也笑了,想见的人,下一秒便能看见,好像她也有一个百宝袋一样,一许愿,愿望就能成真。
两人看着对方,不说话,就这样不知道隔了多久。
直到林天宇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道:「昨天晚上,你听了节目了吗?」
「听了。」任惟伊想了想,又说:「除了让别人替你说,你自己有没有甚麽要说的?」
「有。」林天宇立刻接了话。
抿抿唇,又继续说:「任惟伊,做我女朋友吧,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还记得她说过,跟她表白的时候要认真一点,她最讨厌他嬉皮笑脸的说着正经事。所以他现在真的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了。
心裡又想,只可惜,那条送给她的颈鍊,她没有带在身上。
「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任惟伊说完,便拉开了斜垮包的拉链,伸手进去,拿了一条颈鍊出来。
颈鍊勾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淡金色的吊坠便跟着往下跌荡,在看不见的空气裡左右荡漾。
「你说的秘密,到底是甚麽?」她问道。
林天宇一笑,一手抓住了还在晃着的吊坠,在他的手裡,吊坠一瞬间便变得十分迷你。
他在旁边按了一下,盖子弹开了,裡面的照片现于两人的眼前。
他停了停,看着那照片裡的人,想起了自己当时怎麽小心翼翼地裁剪这张照片。
任惟伊见他动作止住了,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就是裡面有她的照片?要真是这样的话,她早就知道了。
林天宇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照片上往上推了推。吊坠的上方现出了照片的边角,他再从上面一抽,照片便夹在指间。
任惟伊接过了照片。把照片翻过后看,后面甚麽都没有。
所谓的秘密?
就是这样?
就是裡面有她的照片,然后照片可以这样拿出来?
她抬眸看他,林天宇点了点下巴,她又低下头去看。
在吊坠的中间,因为抽走了照片,留下了空白。却在空白上,她看见了刻在上面的字。
很简单,又很清晰的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