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20)

那哪是审阅,简直如数家珍,多自豪似的。

来去一小时,赵西音回到家里时,耳边还萦绕着庞导的那句话,“修整两天,周一正式进组吧。”

夜已深,俱乐部门口停进一辆黑色特斯拉。剪刀门徐徐往上开,“某人”从车里下来,径直去顶楼。庞策一见他,表情便意味深长,“嗯,是真急了。”

孟惟悉双手作揖,态度恭敬有礼,“您别取乐,总之,托您洪福。”

庞策混迹名利场,人间百态与七巧玲珑心都通透,一眼看穿,说:“孟儿这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孟惟悉笑得敞亮,“一直没变。”

庞策神色深长,说正事时,神情顿时认真起来,“进组之后,一视同仁,到时候训话受罚,你也不许护短。”

孟惟悉点头应道:“您多提点。”

两人喝完一壶茶,孟惟悉亲自送庞策离开。今晚他是从两个应酬局上过来的,强撑精神已经累的不行,于是不绕远路,直接回了就近的孟家。

颜品兰十分欣喜,凌晨这个点,依旧嘘寒问暖,让家里阿姨去炖花旗参汤。孟惟悉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钥匙手机搁着,松了衬衫直接回卧房。

颜品兰后脚跟上来,端着一盘掰成瓣的蜜柚。讨好地对儿子说:“这是下头从南阳带来的柚子,肉多汁甜,惟悉你尝一尝。”

虽是在家,但孟惟悉的站姿坐姿还是讲究,他嗯了声,往床上一躺,闭眼不再说话。

颜品兰就这么干晾着,站了一会也觉得委屈,她放下蜜柚,挨着床边坐下,“你还是不肯原谅妈妈吗?”

孟惟悉像是真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颜品兰忽然掩面哽咽,“这两年你一直不肯回家,谁给你打电话你都接,唯独妈妈的不接。你这样,妈妈真的很难过。”

母子二人的关系愈发恶化,孟惟悉是个犟性子,甭管谁的仇恨,他能耿耿于怀一辈子。他总觉得,如果那时不是母亲的激烈反对,他与赵西音早就百年好合,哪还有周启深的事。

颜品兰啜泣声越来越大,孟惟悉倏地睁开眼,转头看向母亲,眼神犀利:“妈,你当初有没有去找过她?”

颜品兰怔了怔:“没有。”

孟惟悉:“没有?”

颜品兰坚决:“没有。”

孟惟悉把头转回去,抬手盖住了眼睛,“妈,你出去吧,我今天累了,想休息。”

颜品兰是既心疼又委屈,犹豫了番,说:“惟悉,她,她不是离婚了么,如果你还想……”

孟惟悉腾地一下坐直了,头发乱了几缕,脸色阴沉颓靡,“我还想什么?我能想?我敢想吗我?人姑娘凭什么在原地等我?!”

他向来是敬重长辈的,这番话的态度过了。孟惟悉烦躁地揉了把脸,站起身。

颜品兰急急问:“你去哪?”

孟惟悉连衣服都没换,拎着车钥匙走人,“回公司。”

——

过两天就要去舞团报道,赵西音在家收拾东西。赵文春周日不上班,给女儿做了午饭,才抱着一大纸箱子搁她面前。

赵西音蹲地上,抬起头,“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赵西音狐疑,掀开一边,顿时愣住。

练功服,舞蹈鞋,帽衫,绑带。那年不跳舞了,她把东西全丢进了垃圾桶,当做仪式,跟从前告别。想不到赵文春把它们都捡了回来,洗干净,收得整整齐齐。

“这些随身的东西,还是旧的好穿,你刚开始跳,总有个适应期。也别太急于求成,都有个过程,筋骨活动开些,别再受伤就是。”赵文春苦口婆心,温和平静的语气听得赵西音想哭。

她表情一皱,伸手抱住了爸爸,撒娇说:“赵老师,你怎么这么好呢。”

赵文春被撞得差点坐地上,“赵西音,你真该减肥了。”

赵西音气得张手比划,“我九十八斤,一米六六呢!”

赵老师忍住笑,“哦,那你很光荣啊。”

去厨房洗水果,走到门边,赵文春回头看了眼垂着脑袋委委屈屈的女儿,笑着说:“小西,跟你说件事儿啊。

“正教授的职称评选结果出来了,我评上了。”

——

赵西音晚上请黎冉和小顺吃饭,小顺笑称是散伙饭,与黎冉狼狈为奸,顶顶豪气地要去国贸吃日料。赵西音说他俩没良心,真够狠的。

日料店在三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新央视大楼。小顺的情绪全写在脸上,说:“西姐,以后你发达了,就记不得我这号小跟班了。”

黎冉仗义,“没事,我收留你,来给我当模特做直播。”

赵西音笑着说:“没有发达不发达的,跟所有工作一样,谋条生路,混个温饱。”

经历过低谷的人,名利看得淡,心里头也更豁达。所有人都觉得你该飞黄腾达,自己敞亮清醒才更难得。

赵西音随便他们胡扯,大咧咧地应着,反正睡一觉醒来就不作数。

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餐,买单的时候赵西音直呼肉疼。黎冉和小顺在一旁乐呵呵。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结果电梯门边遇见了一熟人。

顾和平哟呵一声,“这北京城真够小的了。”

赵西音也意外,瞧他一身西服正装,该是从哪个应酬局上下来的。顾和平手里还拎着几个打包盒,没好好拿正,油艳艳的汤汁洒出来了些。

赵西音想也没想,就说:“和平哥,您没吃饱啊?”

顾和平听的直笑,刚欲说话,脑子一转,改了口:“啊,没呢,给周哥儿带的。他不是住着院嘛,嫌医院的伙食不好,你也知道,他这人挑剔得很。谁还能纵着他这脾气呐,除了我这一绝世大好人。”

一旁的黎冉十分配合地做了个要吐的动作。

顾和平挑眉盯着她,“妹妹,几个月了?”

黎冉笑得纯真无疵,“孩儿都三十好几了,能说会道的,站面前比他母亲我还高呢。”

刺儿刺儿的,不好惹。

顾和平十分识时务,不点这颗小炮弹。又对赵西音说:“晚上接待的是湖南客户,吃的湘菜,这什么毛血旺啊,撸串啊,麻辣鱼头啊,周哥儿都想吃。打包了,我给他送去。”

赵西音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他住院,吃这些?”

“吃,能吃,特能吃。”顾和平说:“早上不肯喝牛奶,非要喝加冰块的红牛。中午也没好好吃饭,点的外卖关东煮配威士忌。”

黎冉听呆了,“他还没死呢?”

顾和平说:“差不多了。”

玩笑话,半真半假。顾和平点到即止,扬了扬手,“走了啊,去晚了还凶人。”

赵西音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顾和平出了电梯,憋在嗓子眼的话没了机会,堵得她心里膈得慌。

周启深偏头痛的毛病一直就有,也没个根治的办法,养生病。他拼事业的时候,什么都顾不着,疼起来就吃两颗布洛芬,后来国产药起不了作用,吃起进口的。赵西音和他在一起后,没少花心思,陪着他,守着他,有时他工作太晚,凌晨一两点,她定个闹钟,睡眼惺忪地窜到书房,可怜兮兮地说:“周哥儿,您的甜心小护士又上线啦!”

赵西音绕到书桌后,从身后搂着人,亲了亲他的耳朵,然后帮他轻揉太阳穴。这一套手法还是她去中医院学的。那位名医教授本不肯教她,赵西音厚着脸皮跟狗皮膏药似的才打动医心。

穴位顺序,手法轻重,感受极好。

周启深差点以为自己痊愈,直到离婚,他的小护士一走,才发现自己病入膏肓,没了救命药,这辈子就这样了。

次日大早,赵文春正准备做早餐,进厨房一看,赵西音正在灶前心事重重地熬粥。

“发什么呆呢,粥都溢出来了。”赵文春拿了把勺子,掀开锅盖搅匀。把赵西音挤到一旁,“别烫着。”

赵西音杵在旁边,也不出去。

赵老师仔细一看分量,“这么多啊,就咱俩哪吃得完?”

赵西音含糊其辞,“吃不完就拿去喂毛毛。”

毛毛是她家小区的流浪狗,赵西音没事的时候常去喂狗粮,狗子见到她次次摇尾巴。

午饭的时候,赵西音又说想吃清淡点,便顺理成章的让赵老师煲了道山药猪肚汤。赵老师觉得她今天挺反常,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吃饭又快,然后窝在厨房贼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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