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56)

叶西冷静地看着他:“你阻止不了的。”

陈寻叼着烟,浑身僵住。

“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所以也不意外。”叶西脱力地扯了扯嘴角,“我们都有管好自己嘴巴的权利,但对于别人要说什么不说什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我现在处在新闻当中,如果换我是旁观者,我也会有猜测,有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很有争议。”

陈寻哑然几秒,把烟拿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可是我有办法能让你从当中解脱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消极!”

“谁说我消极了?”叶西微微歪头,无所谓地答,“随他们说,我做好我自己。我还是会好好学习,好好准备高考。”

陈寻深呼吸几下,扔掉烟走到她近前,低头把视线直接迫进她眼中,克制异常地说:“叶西……你不懂,我是有过经历的。我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你想得太简单了。”

“它们会像病毒一样,慢慢滋生到你生活里的每个角落,你以为你能忽视,能坚强,但根本不是这样。你要承受的还有很多很多。”

“但总会过去的……”叶西打断他,涩涩地笑,“不是吗?”

“会永远铭记的只有当事人,旁观者都是健忘的。”

陈寻愣了愣,回答:“是啊……所以你会铭记这些痛苦。”

“没关系。”她断然,云淡风轻。

“我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想象这个世界上没有会杀人的叶南,想象他不是我弟弟,想象我们家只有妈妈和我……”叶西揪着袖口,眼眶在持续的冰冷后缓缓泛起滚烫的红,“想象网络上的那些人都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想象他们的话都只是无心之失……”

“想象第二天醒来,所有人都集体失忆。”

阳光烧得他们火红。陈寻盯着她,心脏缺水一般抽痛。

半秒停顿,叶西笑着说:“我也可以想象,从来没有遇到你。”

陈寻愕然,嘴巴微张,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后退几步,预备铃在头顶响起。铃声长了许多刺,落到地上能扎破晶莹的‘蛋黄’,也能扎破陈寻的心脏。

叶西转身前留给他几秒的对视,很诚恳,也很无力。过后她说“陈寻,我们真的不该遇见”,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铃声重复了两遍,陈寻盯着地面上逐渐灭尽的烟,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角。

回到班上,赵系景贴心地把手机留在他的抽屉里。还剩几分钟上课,陈寻忖了忖,拿起手机给阿鲍的号码发了条短信。阿鲍回得很快,陈寻粗略扫一眼后锁屏。

撑着下巴陷入沉思,他想起刚刚短信发来时赵系景的手机铃声——

“我躲在夜里取笑着黑,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

第57章 救赎01

傍晚,千里香面馆座无虚席,学生只能拼桌坐。十台壁扇齐头并进,也难敌空气里因人多而消不去的白昼余热。

陈寻进店后,先和已经到了的阿鲍点头示意,再跟老板娘打招呼要了两碗面:“等人少点再给我们下。”

老板娘忙得找不着北,敷衍着答应。陈寻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钱我先付了。”

她旋即转身,并让其他点单的人稍安勿躁,接过钱给他找零。

“要辣吗?”她双手伸进围裙前兜摸索翻找着,“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啊。”

陈寻笑笑:“都要。这几天晚饭都在食堂吃的。”

其实最近他基本没怎么吃晚饭。

老板娘摸出两枚油光锃亮的钢镚塞给他,顺带无意地瞥了瞥门边正开着的小电视:“那新闻你听说了吗?”

陈寻沉默,两块钱在他掌中忽然有千斤重。老板娘扭头仔细打量着他,一刹那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声惊呼:“哦!是不是你在记者面前帮罪犯说话的啊?”

“……”陈寻皱眉,微愠地答,“她不是罪犯。我是帮她说话,但并不是帮罪犯说话。”

点单的人七嘴八舌,老板娘一面发挥高超的记忆力,一面分出一块儿心思同他聊天,仿佛十分舍不得这个话题。

“都一样都一样,我是不太会表达。”她呵呵地笑,又慌忙拉住一个擦着嘴往外走的学生,“哎同学你钱付了吗?”

她整个侧过身后,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便全然失去了遮挡,那感觉像顺意的心情突遭冷场,陈寻立刻将眼帘搭下去。

阿鲍抱着瓶北冰洋,咬着吸管晃悠过来问他要不要到门口抽根烟,他点头,顺带把两块钱又还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一愣:“这干嘛?”

“钱太油了,”陈寻表情不悦,从心底他觉得自己在刻意为难她,“重新找吧。”

但到底又狠不下心,在看见老板娘满额淋漓的汗后,他淡淡地说:“不然就每碗加个卤蛋。”

他忽然不懂自己这究竟叫仁慈还是心软,每每想要报复旁人的恶意,却发现这些恶意或许也很无辜。

走到门外,阿鲍扔掉瓶子点烟,陈寻也点了一根。门口来往的学生变少了,偶尔有两三个,身影都显得极其匆忙,低头想着心思,肩上扛着阳光——像老师说还有十分钟收卷后,文理综卷上一刻不停的笔。

阿鲍响咳了两声,蹲下去仰视着陈寻调侃:“你瘦这么多啊?”

陈寻发着呆没回答,他便又问:“你看我瘦了没?我最近一直在减肥。”

陈寻低头仔细端详蹲在地上的人,发现他确实瘦了不少,而且一看就是通过强制节食与脱水的方式获得的减重效果,连肌肉都变软了。

“阿鲍,问你个问题。”

“啊?”

“你总是被别人说胖,会好受吗?”陈寻捏着烟,只看不抽。

阿鲍欹歪的脖子一僵:“我……还行啊?”

“那你减个屁肥。”陈寻面无表情地答。

阿鲍眼疾手快救回险些抖掉的烟,心虚地支支吾吾:“我就是觉得,高三嘛,瘦一点可能更健康。”

陈寻顿了顿,冷哼:“其实还是我说的那个原因。”

阿鲍的脸上露出窘态:“也不能说不好受吧,只能说他们确实提醒了我……”

挠挠头,他憨笑:“我是个潜力股,瘦了也是大帅比!”

这时大马路中央无车辆往来,不平整的灰色衣服上面没有熨斗走动,萧索的皱纹更加明显。

陈寻开始把烟往嘴里送,一口一口,抽得极快。

“我懒得教育你,但你也好好想想,为什么你非要把自己觉得难过的事情施加在别人身上?”

阿鲍结巴了,一句“我没”才出口又被陈寻攻破。

“上回我因为阿赵的事来找你,你跟我说你认识吧主,其实我早知道你就是吧主。”

语罢,阿鲍惶惶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他连忙又把视线缩回眼眶里:“你……别瞎说啊!我才没那么无聊。”

此番词钝意虚的神态陈寻太过熟悉。

以前在初中,每回阿鲍从校门口零食摊上顺几包辣条后,陈寻提醒他这个行为是不是不太好,他都会露出同样的表情。一边言之凿凿没几个钱,一边缩手缩脚地避开目光。

上一次陈寻看见这个表情,还是因为暑假时赵系景被网络霸凌的事儿来找他。

本来陈寻也没多想,只是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帮一帮兄弟,因着太清楚流言的可怕,他根本看不过在乎的人受其折磨。他原是以为,阿鲍人脉广,且交的朋友大多非善类,或许相识中有那么几个就常在贴吧流连。

从阿鲍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那天陈寻还刻意花重金买了两包软中华一起带去,这种有求于人就必先讨好的套路,他从成人世界观察并学习得很好。

阿鲍那天待他并非今天这般客气。有些小孩是这样的性格,一旦你脱离了他的交际圈,并且他怎么拉你回去你都不同意,那你只能受到他排挤。非友即敌,算得清楚明白。

陈寻把烟递给他后,问:“你逛一中的贴吧吗?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是里头的管理员什么的……”

阿鲍一开始对烟还很不屑,然而被眼底最真实的渴望所出卖。

“我不逛啊?我想想哈!有是有的,但不熟!”

陈寻咬着牙,权当是为朋友舍生忘死,褪掉锋芒,变得有些低声下气。

“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不管熟不熟,只要有认识的,跟他们求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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