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个大叔醉得不行,从椅子上跌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粗糙的手捂着眼睛,双肩抖得厉害,哽咽不止,“寒,我真是替你高兴,想当初你连命都差点保不住,就和姜家那小子两个人去了外面,我都担心你会死在外面……”
“……”
林宜看向应寒年,走向前想扶起跛脚医生。
大叔放下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见到她立刻抓着她道,“我和你说,寒是真的苦,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跟着我学医,一声累都没喊过,不管我怎么打怎么罚他都不哼一声,我知道这孩子能有大出息,我没看错人。”
“……”
林宜扶不起他,她又看向应寒年。
应寒年这才站起来搭了一把手,却被跛脚医生一把推开,他就这么固执地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淌下来,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我高兴,我今天是真高兴,我这辈子就没这么高兴过。”
“他喝醉了就这样子,让他把话吐干净了就行。”应寒年看向她,眸子漆黑深邃,“你困的话先去我房间里睡。”
去他的房间?
不合适。
林宜淡淡地摇摇头,也不再去扶人,而是走到床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跛脚医生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将应寒年从小到大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出来。
“这小子是真他妈狠,我骗了点钱,他是真想把我砍死啊……哈哈,好在我命大。”
“不容易啊,那时候你经常在外面跟人打架,打得遍体鳞伤的就来找我,还不敢去找你妈,怕她难过。”
“记不记得你有次为了给你妈买件舞裙,硬是一个星期一口饭不吃,瘦得跟皮包骨一样,我都好奇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还有还有,你妈死的时候,你也就剩一口气了,还记不记得你在我家储藏室藏着,我说你得挺着,你得活下去,你就真的绷着那一口气活了下来,说不掉眼泪就不掉眼泪,骨头硬得厉害……我还当你这小子是铜皮铁骨,无坚不摧呢。”
“但你没想到吧,有次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了,我看到你抓着你妈的戒指在哭,嚎啕大哭。”
“哎……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应寒年站在墙边上,任由他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宜在床边坐着,她听着跛脚医生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让她从另一个视角看了一遍应寒年的过去。
她不好受,真的不好受。
她想,她真的不该走这一趟,她不应该再进入应寒年的世界。
修炼两年,她已经平静下来,可现在……
跛脚医生说了很久很久,说到最后都口干了,林宜站起来替他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结果她就被缠住了。
“你看不上寒什么呀?你嫌他穷?他现在不穷,我和你讲,就他这样的男人,十万个人里你都挑不出一个这样的。”大叔也不喝水,就攥着她的手臂啰嗦起来。
“大叔,我……”
林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啊,大叔给你捋捋,这寒的身体好,当年他身中十几刀都挺了过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不用担心他死得早。”
“……”
“还有还有,他这人凶,不是对你凶,而是你被人欺负了,他能拿命去保护你。他当初怎么对他妈的,就能怎么对你,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图什么,不就图有人护着么?当初寒的妈妈不就是没人护着才落到那个地步的么?你说我讲得对不对?”跛脚医生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非常她讲出个答案来。
林宜被扯得蹲下来,挣扎不开,只能点头,“对,大叔您说的都对。”
屋子里的灯光特别明亮。
“就是啊,那你怎么看不上呢?你是挺漂亮的,那我这徒弟长得也好看吧,这大眼睛,这高鼻子,你还上哪找这么个模样去?”跛脚医生抓着她不断地说着,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给他们两个当下拜个天地。
“大叔,您喝醉了。”
林宜无奈极了。
第428章 去你母亲墓前(3)
“我没醉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我和你讲,我都恨不得把我家那个土丫头嫁给寒,但我知道我家那个配不上,你要抓紧啊,这样的男人你放过了,你这辈子就找不到其他男人了。”
“……”
林宜蹲在地上,见他越说越离谱,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应寒年求救。
她的眼神软软的。
应寒年站在墙边看着她,磨了磨牙,走过去一把将跛脚医生扯起来架在身上转身就往外走去,不管跛脚医生怎么推怎么抵抗,他都架得死死的,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了。
大叔嘴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想给林宜做红娘。
应寒年深吸一口气,架着他走出去,到了门口,他停下来,侧过脸沉声道,“不是我安排的。”
说完,人就消失在门口。
林宜站在房子里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应寒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说,大叔这么说话不是他安排。
他以为她会这么想么?
怎么可能呢。
应寒年什么时候都会有心思去算计去套路,唯独到了生死街上,他没有这个心思的。
她将门关上,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下来。
前一夜睡不着,这一晚还是一样,直到后半夜,林宜才扛不住生理的催眠,缓缓睡过去。
这一晚的生死街,特别宁静。
……
翌日,林宜醒的时候外边太阳已经挂得很高了。
她一看时间忙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漱,煮上清淡的蔬菜粥,端起来给隔壁的牧子良送过去。
一进房,就见应寒年和跛脚大叔都在,大叔脸上显然还是宿醉刚醒,脸都有些肿,见到她进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让你见笑了,我是不是讲太多话了?”
“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林宜淡淡地笑了笑,端着粥往前。
应寒年站在牧子良的床边给他插针,挂上新的输液袋。
大叔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盯着输液袋好奇地看了两眼,“寒,你现在医术可比我精湛了,这些药我见都没见过。”
“我还带了一些比较有效的常用药,一会让人给你送回去。”
应寒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叔笑着道。
应寒年将输液袋挂好,一转眸,视线撞上林宜的,他的眸子深不见底,薄唇抿着,一句话都没有。
从游艇上下来,他对她的话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往旁边站了站,给她让出位置。
跛脚大叔站在他身旁小声地问道,“这个老人家是谁啊?寒,你在外面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应寒年还没有回答,躺在床上的牧子良缓缓开口,“帝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宜在床边的椅子上坐起来,端起蔬菜粥散热气,应寒年就站在她的身旁,她低着头,视线中是他一双修长的腿。
他慵懒地站着,戴着银戒的尾指在她他的椅子边缘轻轻碰触而过,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您现在就想知道?我怕您这身子骨禁不住。”
这话其实已经是和说明白没什么两样了。
牧子良躺在那里,明了地道,“羡枫已经开始动手了?”
应寒年站在林宜身边,低低地冷笑一声,“他已经在用长房长孙的名义到处活动,并且开始散布谣言,说您被我囚禁了,要号召牧氏家族的人对付我呢。”
听到这话,牧子良有些失望地敛上眼。
牧羡枫会散布这样的谣言,说明他已经不在乎牧家最高决策人失踪这个消息被传出去,也就是不在乎牧家会因此遭受的动乱。
他为了得到,哪怕将牧家摧垮一些都不在乎。
“牧家目前乱成了什么样子?”
牧子良问道,身在生死街,落在应寒年的手里,他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现在还只是内部动乱,但不超过半个月,牧氏家族这个多元化的集团就会像一栋被拆了承重墙的大楼,拼命地往下掉钢筋混凝土。”应寒年淡漠地道。
内乱加上最高决策人失踪,想不乱都难。
末了,应寒年又加上一句,“当然,您可以觉得我说的是假话。”
牧子良睁开眼看向他,没理会他这一句,只道,“你还能在这里坐得住?”
“牧家乱不乱,我不在乎。”
应寒年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