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医生听到外面的风声急急地赶了过来,见应寒年趴在姜祈星的背上跟死了一样,急忙护着他们回家。
幸好,恶棍拿着刀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很多人都躲在家里,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看一眼。
也没人看到他们。
将应寒年收留进家里,跛脚医生将家里瓶瓶罐罐的药全收到一起,给他擦身体,给他缝线,给他上药……
跛脚医生抓着他的手,看着他一直顽强睁着的眼,道,“寒,不能发烧,一发烧你肯定要没命的,知道吗?”
他要挺过这一关,就只能靠自己了。
“……”
应寒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就倒在床上,不睡觉,不闭眼,任由疼痛和寒冷在他骨子里折磨。
他不敢睡,他怕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医生妻子给他生火炉,让屋子里暖和起来,姜祈星陪着医生给应寒年两个小时换一次药,药的剂量下得很大。
不知道该说应寒年是命好还是命贱,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真的没有发烧。
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度过最开始的危险期,应寒年能开口说话了。他出主意,跛脚医生出门,在红灯区这插一句话,那插一句话,引起众人难得的同情心,怂恿着大家将应咏希和姜父姜母、以及“应寒年”的尸体给烧了埋了,算是入土为
安。
应寒年在跛脚医生家的储藏室里住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出过门。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他不能不“死”,否则,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可能还会找上来,他们是拿了赏钱赶尽杀绝。
这天,跛脚医生从外面回来,手上捧着还沾着土的盒子,放到应寒年的床头,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打开,里边是一堆的钞票。
“洗衣店已经被抢了,还好阿星父母藏得紧,这钱埋在地下没被人抢走。”
世道艰难,生死街上穷人多、富人少,姜家和应家没了,两家都被人进进出出地抢了一空。
看着这么多钱,跛脚医生第一次没有起贪念。
“数一数。”
应寒年半躺在床头,转眸看向姜祈星。
姜祈星立刻数起钱来,答道,“三千六百十二块。”
“……”
应寒年沉默,不够,还不够。跛脚医生看一眼应寒年,一瘸一拐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掏出盒子,当着妻子的面把一叠钱放到姜祈星的手上,对着应寒年道,“加上这些就够了,我和跑船的老虎关系好,
也给他拉过一些黑客偷渡出去,你们到时挡着些脸,不会有人发现的。”
“……”
应寒年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年少的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光是为你们,你们两个要是一直留在我这里,总会被人发现的,到时没我好果子吃,我这是送走你们两个瘟神。”跛脚医生偏过头去说道。
“寒哥……”
姜祈星抓着钱拿不定主意。
应寒年看向他,“拿着。”
见应寒年肯收下,跛脚医生松了口气,“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能下地就走。”
伤太重,整整一个月了,应寒年都无法下地,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可想而知。跛脚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寒,你脑子聪明,但你从来没有出过生死街,你记住,外面和这里没什么不同,人心同样险恶,不过有些人更会隐藏内心罢了,你一切小心,不
能大意。”
“……”
应寒年颌首。
离开生死街之前,应寒年让姜祈星去办了件事,让他放出风声,说赏钱有多少多少,引得那帮地痞流氓以为内部有人私吞、分赃不均。
当夜,生死街又发生一件血腥惨案。
地痞之间互相砍杀,死的死、残的残,血流得比应咏希的那天还要多。
最后凌虐应咏希的几个恶棍死得尤其惨烈。
事后,大家发现还有穿着绣有洗衣店字迹衣服的尸体面目全非地躺在中央,手中拿着刀,众人便想这大概就是洗衣店的儿子阿星,为自己父母报仇结果也被打死了。
从此,姜应两家人的尸体都被发现,全死了。
应寒年被姜祈星扶着上了码头。
15岁的少年就站在码头上,望着茫茫大海,望向应咏希嘴中家乡的方向……
海面平静,天空很蓝。
应咏希活着没能回去的地方,他替她去,她不明不白的仇恨,他替她报。
两个少年一步步上船,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生死街,飘在茫茫海上,开启另一段宿命。……
第267章 她做错了什么(1)
林宜失眠了。
她一晚上没有睡,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应寒年和应咏希在生死街艰难生活的画面。
想象出来的画面令她颤抖。
怎么会过得这么苦……
应寒年能熬到现在,是要凭了多大的恨才能撑着。
她能为他做的实在太少了。
她不能去找应寒年,一连十几天,她都只能和他视频聊天,不能见上一面,这让她很难受。
牧家二房的战火愈演愈烈,对一般的夫妻而言,离婚可能只是两个人的事,冲动之下分了也就分了,但在牧家,离婚是件天大的事。
这消息从牧家内部传开,慢慢扩大到媒体也收到一点风声。
牧家二房旗下的公司出现很大的波动,财经节目专门拿来分析,牧羡光最喜欢出风头,然而也不再抛头露面。
这天周一,牧羡枫带了林宜去大屋。
路上,牧羡枫告诉她,“二叔今天下午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宣布离婚,爷爷气得病倒了,什么都不想吃,倒是提起你做的桂花糯米糕,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加长的房车上,林宜坐在牧羡枫的对面,闻言点点头,没有多话。
要是可以,林宜一点都不想给牧老爷子做糯米糕,那老爷子要是个能分清是非、帮理不帮亲的,应咏希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
“是不是觉得牧家很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她脸上有什么情绪泄露,牧羡枫突然问道,语气淡然温和。
“冯管家让我们把事情忘了。”
林宜淡淡地道,一副她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
牧羡枫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牧家或许很可怕,但我这里不是,你放心。”
“……”
是么?
林宜注视着眼前儒雅贵气的男人,探不出究竟,依然沉默。
进了大屋,林宜将桂花糯米糕制作好交给牧羡枫,在一些下人的谈论间才知道老爷子不允许二房离婚,将牧华康关在静闭室用家法打了。
结果牧华康还是不妥协,非离婚不可。
想了想,林宜将剩下的几块糯米糕摆到盘子上,端起来往外走去。
静闭室的门口有几个佣人守在那里。
见她过来,佣人立刻制止,“干什么?”
“听说二爷被关在这里很久没吃过东西,我受二爷关照过,所以送点糯米糕过来。”林宜淡淡地说道。
佣人正要拒绝,里边传来牧华康虚弱的声音,“让她进来。”
佣人只好替她打开门,他们只负责守住门,不能不让二爷吃东西。
林宜端着盘子往里走去,只见牧华康佝偻着背坐在沙发上,面前立着一个画架。
不过半个月不见,他形容消瘦,头上长出半多的白头发,脸上皱纹更深,人一下子老了很多,看着叫人震惊。
他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描着,白色的衬衫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乌紫的伤痕,看样子打得不轻。
都这把年岁了,还被自己的父亲打。
这名门的规矩……
见她进来,牧华康转眸看向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弯了弯,声音沙哑,“真是你啊,小知音,来,坐。”
“是,二爷。”
林宜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见画纸上只描了几笔舞影,“二爷,吃点糯米糕吧。”
“不用了,放着吧。”
牧华康什么胃口都没有。
林宜只好放下盘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牧华康却一边画一边道,“小知音,想不想听我讲讲我那知己的故事?”
她就是抱这个目的来的,想给应寒年多打听一些关于应咏希的事情。
可这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的听,一个接着一个的悲,她这心脏还真有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