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中间,应咏希还收留了姜祈星一家人。
他们一家人饥寒交迫,穷得快死了。
应咏希帮助他们在生死街上安顿下来,应寒年是不满的,她们已经够惨了,哪还有力量去接济别人。
应咏希说,“寒,我们在这个地方多少年了,都没有听到过乡音,你不知道我的感动。”
“……”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在应咏希说的国度长大,没有那种感觉。
“况且,你太孤独了,你需要个伴。”
应咏希拥抱着他,微笑着看向站在门口局促的小孩,一个和应寒年差不多大的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看人总是怯怯的,十分胆小。
“我不要,我不想还给另一个人花钱。”
他已经在生死街上学会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他可以不去和狗争抢,他饿了也可以不去垃圾桶里扒吃的,他不需要一个蹭饭吃的。
他如此倔强。
可当那个男孩被人欺负的时候,他还是冲上去带着人逃跑;当男孩饿得饥肠辘辘,弱弱地走到他面前不发一言时,他还是将自己骗来的饼干递过去。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姜祈星成为他的跟屁虫,整日地跟在他身后。
应寒年一开始是烦的,后来不烦了,可能就像应咏希说的,他太孤独。
再之后,应咏希接客的时候就将他赶去姜家睡觉,不用他再像条流浪狗一样飘在外面。
姜家人在生死街上安顿下来。
姜父是个老实男人,吃多饭恢复力气后就开始到处干力气活,姜母是个没什么想法的女人,到处给人洗衣服、做饭换点苦钱,就这样,他们在街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应寒年觉得他们这样也挺好的,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能这样。
直到他有次偷听到姜母和应咏希的对话。
“你看你,又被烟烫了,得多疼呐。”姜母给趴在床上的应咏希抹上最廉价的药,“我真不明白,那个茶和莺都有人娶回家去,你这么美的人,怎么就没人娶呢?要是你能找个男人过日子,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应咏希趴在枕头上,忍着疼痛道,“没用的,我以前想过脱离这样的活法,带着寒去做别的正经工作,可工作总被人破坏,寒也总被人打,受惊受怕地发高烧,反而在这里
还能安稳一些。”
应咏希是个话很少的人,但和姜家人关系好,她就会多说一些。
姜母性格平实,不会嚼舌根,是她难得可以倾诉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姜母不解。
“有人不想我好过罢了。”应咏希说得云淡风轻,露出一抹苦笑。
“谁啊?”
应咏希摇摇头,“嫂子,你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心有多脏,可她们越脏,我就越想活下去,至少,我得熬到寒成年的一天。”一提起应寒年,姜母便夸忍不住地夸赞,“寒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他最近突然说要读书认字,也不知道他怎么哄得那老师高兴,带着我们家阿星天天跑去听课,站在教室
外面听,回家还给阿星布置作业呢。”
应咏希露出温暖的笑容,“我相信寒和阿星都能走出生死街,是要读书的,外面的世界还大着呢。”
他能走出生死街,那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就是寒老是去听那些大孩子的课,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姜母抹好药,替她盖好被子。
“寒聪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担心他。”
应咏希微笑着说道,好像一刹那间就将那些苦痛都忘了。
那是应寒年第一次知道,母亲做着这份工作受着这份苦完全是被逼无奈,但他不知道她是被谁逼的,因为遇见的每个人都那么坏。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应寒年渐渐也大了,十岁左右的时候,他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他不再满足于只欺骗老人小孩。
他开始贩假烟假酒,在舞池里盯着一些可以下手的客人推销,换来更多的利润,将他和应咏希的小金库越充越满。
骗得大了总是会被人发现的,但这时的他已经不需要应咏希去求,他逃起来飞快。即使被追到,他也能凭着一张嘴漫天胡说让对方放过自己。
第263章 生死街上的故事(回忆篇3)
骗子寒的名声越来越大。
小伤不断,大伤却没有。
他经常是带着一身的伤坐在角落里数钱。
姜祈星看到最多的画面就是应寒年数着钱笑,洁白的牙齿上染着血,手臂上全是乌青紫瘀。
可是很快,应寒年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应咏希疯了。
是不是疯,两个孩子也不确定,红灯区的舞女是这么说的。
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时而拿自己的头去撞墙,时而拿梯子爬上房顶跳舞,可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她能安静下来。
再后来,她疯起来的时候连应寒年都打。
小小的少年在外面怎么浑怎么来,到她这里,乖的不得了,无论她怎么打,他都受着。
他不懂太多,只想着让她出了气,可能疯病就能好。
“你们牧家没有一个人,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她用皮绳狠狠地抽他,差点把他眼睛打瞎。
等清醒的时候,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他痛哭,“对不起,寒,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我没事。”
他缩成一团靠在她的怀里,还要反过来安慰她,渗出血的手抚上她美丽的脸,抚去眼泪。
“妈妈不该让你到这个世界上来受罪的,是妈妈想错了,妈妈还以为他会来接我们……我竟然错了这么多年……”应咏希紧紧拥住他小小的身体。
“谁来接我们?”
他不明白。
应咏希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痛哭。
这一天,应咏希做了个决定,十岁的应寒年也做了个决定。
他将装钱的铁罐子打开,把钞票和硬币全部拿出来,数来数去有两千两百五十二块。
姜祈星蹲在他的身边,茫然地看着他,“寒哥,真要把钱全给跛脚医生啊?”
跛脚医生是生死街上唯一的一个医生,红灯区的女人生了病都找他看,应咏希生应寒年的时候也是他给接生的,应咏希很信任他。
不信任也不行。
毕竟他是仅有的医生。
跛脚医生告诉应寒年,很远很远的外面、脚踏车骑不到的地方有一种药能治好精神病,但特别贵,一颗就要三千块钱,一颗药能顶半年,半年后再服一颗,再顶半年。
“我妈生病了,我要给她看病。”
小小的少年坐在破旧的棉被上,看一眼自己的小伙伴,眼神坚定。
“那些舞女说,应姨这病治不好了,只能等死。”姜祈星道。
应寒年冷冷地看向他。
姜祈星吓得缩紧肩膀,一骨脑翻下床,说找自己爸妈去,让他们把钱也拿出来给应姨治病。
应寒年没要他的,骗所有人,也没骗过姜家人的钱。
应寒年拿着在他看来沉甸甸的钱罐子去找跛脚医生,在医生门前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帮忙修房子、洗衣服、扫地。
跛脚医生终于收了他的钱,说马上去外面买药。
等回去的时候,姜父姜母知晓事情后都流着泪道他是上当受骗了,疯病没得治,他把钱丢水缸了。
应寒年不信,一天一天跑去跛脚医生家等。
终于,跛脚医生回来了。
他没有买药,而是拿钱去外面赌了,输精光后喝得酩酊大醉回来。面对应寒年的质问,跛脚医生耸着肩满不在乎地道,“你给老子花两个钱怎么了,当初你还是我接生的呢!你妈得的是疯病啊,怎么治?趁她还有清醒的时候,赶紧让她多
接两个客人,不然以后你们娘俩连饭都吃不上。”
说完,跛脚医生就一瘸一拐地离开。
十岁的应寒年就站在他家门口,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着一件单衣,他刚把一件外套当掉给应咏希买了鱼做鱼汤。
两千两百五十二块。
是这些年来应咏希的皮肉钱,还有他骗来的钱,全在一起。
一分都没有了。
一个硬币都不剩了。
应寒年小小年纪算得上是骗子里的行家,却被跛脚医生骗了,花光所有的钱连一颗药都没有换回来。
他想了十多种杀死医生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