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姐姐(18)

作者:赵骊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姜原翻开本子夹着标本的那页,上面写着这么一段话:“星南说,车轴草的每一片叶子都有意义,第一片代表爱,第二片代表希望,第三片代表幸福,而能找到四片叶子车轴草的人是最幸运的人,因为第四片代表幸运,今天她把这颗幸运草送给了我。”

这段话的下面是顾承恩写的一首小诗。

健康,名誉,财富与爱,希望,幸福,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看完整首诗后的姜原哑然失笑,笑到眼中溢出满满的恶意。

赶到操场后的顾承恩急忙找到她们班级比赛队列,柳星南叫着她的名字,手里拿着她的号码布,帮她用曲别针别好后,两人分别站到自己接力区的起跑点准备比赛,她们是接力赛的最后两棒。

“女子4乘100米接力赛,计时开始!”

哨子吹响后,广播站也开始播音。

正在尽全力跑着的顾承恩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从大喇叭里传来的,姜原不疾不徐的声音。

“六点零五;

深紫朝颜上的露水;

我被黑巧克力炸开了味蕾;

绿叶蔽着的架子下;

溺在你匿了星子的眸子里;

带来无妄之灾的瞳达…”

20米的接力区内,柳星南已经起跑了,她从顾承恩手里接过最后一棒的时候,却看到了顾承恩似是茫然地望着自己,脸上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奇怪的恐惧与歉意,她没顾上多想,全速向终点线跑去,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桌上的苹果气泡茶,角落里洋葱开了花;

柳星南,我委屈在朋友这个身份太久了。

初三一班,顾承恩投稿。好一出佳人爱慕佳人的精彩告白,这加油稿写得如此情真意切,初三一班加五分。”

操场上的人,一半听到了一半没听到,听到的,一半听懂了一半没听懂,大家依旧在进行着激烈的比赛,在创造时,相信群体的力量,在破坏时,相信个人的力量。

顾承恩跑到广播站,大力推开播音室的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顾承恩简直呼吸不过来,愤怒地盯着播音台前的姜原。

“因为,你们耍我,你和柳星南,合起来耍我,”姜原也气恨难消地盯回她说:“真是让人恶心。”

“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姜原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将正在播放的乐音调大说:“拉拉主题曲。”

第 8 章

第八封:

星南,昨晚,我又一次梦见了父亲,在梦中,父亲叫着我的名字,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过的叠字,父母对孩子专用的叠字,他叫着我的名字,向我告别,像是要去很远的地方。醒来后,我环视着庇护着我的这间小小的半地下,觉得这是连神都忘记了的地方。

真是万幸,Benua还在这里,在对面的床上静静的睡着,我感谢她将我从梦中抽身后的恐惧与冷意减去了大半,我走到这间小屋唯一的窗户前,窗户很小很高,从里面可以望见外面行人的脚,进入雨季了,外面灰蒙蒙的,想必天空也暗暗的不透彻,云应该是一团一团地堆在海的边际,随时准备为雨让路,不知道之前还有谁,在这间半地下的窗户后,像猫一样瞪着眼睛过了一生呢?

我看了看依旧沉沉睡着的Benua,然后轻轻地跪在窗前,这是自你走后,我在银河的那座旧教堂养成的习惯,被现实或梦中的告别惊吓过后的一个难以向人解释的习惯,我伏在地上,头发披散下来将我包围住,感觉如此安全,我不知道该诉祷些什么,大多时候只是感谢,感谢这一刻Benua还在我身旁,感谢父亲弟弟与你都安然在远方。

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一双不知名的手从高空抛下的猫,承载了不知名的实验意义的猫,不同的是,一部分从六楼之下,一部分从六楼之上,六楼之下的,只来得及挣扎了几下爪脚,耳旁听了几阵风声就摔死了,六楼之上的,有足够的时间在险中求衡,调整好姿势,作好了缓冲,反而会无事。

这个生存概率的抛物线如果拿掉了时间就一点都不科学,现今科学一点点在征服空间,而它最后的征服,只能是时间。我匍匐在地上想,这是正常的吗?今天我没有心碎,那么明天呢?我到底从几楼被抛下,又会在何时落地呢?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吧,至少至少让我学会认输吧。

我独自走出小屋,下阵雨了,路旁积水的塘子里翻着绿浪,我懒的拿伞就出门了,在B城的时候,下雨不打伞拎着西瓜在街上走,旁边的人会笑说这是个厉害人啊,满大街没伞的都在急急地跑,可我觉得根本不是跑的事儿,在这个岛上,下雨了,不是跑的事儿,是共识,随便你什么德行走在雨里。当我越来越专注于自己已有的事物和此刻的时间,当我将感官磨砺的越来越敏感,当我尽量向这个世界索取最少的资源,不知道气场发生了什么变化,走在街上,带着一肚子的饭,岛上的猫狗和不知谁家的孩子也开始肆无忌惮的接近我,我真喜爱这种肆无忌惮。

这时,我看见了他,他一袭艳秋色的僧袍在这个只有夏季的小岛上是如此令人侧目,像一朵雨中蹁跹的木棉花,这天路像是湿漉漉的受了雨浇的木棉树枝,他如同枝上的木棉,这是见过才知奇异的美。我知道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侧目,他微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路,然后一步一步将自己光着的大脚板印在眼前的路上,就这样缓缓走在路上,就将这阵雨中的行色映衬的如此漂亮,他的步履是如此地坚定,坚定地让人不由自主想跟他同去。

不管是哪里,一同归去吧,任这雨停停下下。

跟在他身后,我眼中忽然被泪水胀满,我凝视着前方他略尖不规则状的头顶,凝视着他一圈白的脚后跟和黑黑的脚底板,闻说这样的视线会让被凝视者有气无力,可现在有气无力的是在他身后仿佛失了魂魄的我自己。

走了有两个多小时,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他停下来坐在一处台阶上,开始吃身带的口粮,我匆忙随便走进一家茶店,透过店内的玻璃窗近距离的看着他,他一口一口咀嚼着食物,太阳穴的咀嚼肌也跟着一鼓一鼓的动,加上他的神情,有一种不通人性的可爱,那模样像极了,我想了半分钟,像极了小时候养过的兔子,爸爸会像剁萝卜一样剁这些兔子,对我来说,世上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把兔子当萝卜的人,一种是把兔子当兔子的人。父亲象棋三个字就可让我溃不成军,会捣鼓庞大复杂的机器,开着火车一样长的车,可在他眼里兔子跟萝卜没什么区别,我脑中不停思考的东西也和他没有关系,他同样不能被说服。

我害怕爸爸只是把我当作会说话的兔子,记得小小的我腿上带着拉拉秧锯出的血丝,背着木挎篓,看着死掉的兔子,觉得兔子变灰的眼睛是因为失望,我坐在粥店,又像兔子一样红了眼眶,可能也是因为失望。

他吃完起身就继续向前走,我点的茶还没来得及上,也再次跟上了他,可我知道自己跟不了多久了,因为这个岛实在太小了,越这样想心里就越慌,我们的同行渐渐失去了意义,因为这半程,只是在担心他的离去,很多类似这样的同行,其实从开始担心失去时,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渐渐放慢了脚步,在一个街的拐角处,放他离去了,一如他的离去,我横穿过街道,向着高高的椰子树和海岸的方向走去,我知道这个时间,如果出了太阳,颜色应该和他的僧袍一样。

青路灯,青草席,我和岛上的狗一同卧在沙滩上,我十分中意自己的属相,若用一种狗形容我,我该是刍狗,而且是那种费把子劲扎好了,却没派上用场的刍狗,我像条狗一样在这已经躺了很久,这个岛实在太小,小的像个泡在盐水中的剥了皮的鸡蛋,我用力脚埋在带有白天阳光的余温,又被层层薄浪冲的软软的沙子里,我不知这双脚,它为何如此想跟着那位僧侣,恍然想起儿时刚有记忆,妈妈曾在一群妇女的簇拥下,一脸喜色地用拐杖牵着位半仙走进家里给我算命,听父亲说结果不甚理想,妈妈满面愁云的听半仙说我命带华盖,襟袍难开,注定一生孤介,宜修方外之学,且印强火旺,疯命难当,半仙推了推水晶墨镜的铜架给出一堆化解之法,其他毫无记忆,中有一条为最好每日在东净之地待够半个时辰,我看了看四下无人的海滩,除了一些老狗,似这天地间只有我一人,如此的孤介,许是厕所没待够时辰的原因,也许有一天,把头上这三千烦恼丝剐了,我才会知道,我的头,到底圆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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