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的七十年代(68)

“我真得叫生银,真得!”感觉到脖子里那种致命可怕的力道在收紧,生银慌了,赶紧叫道:“我叫生银……”

然而她拼尽全力的叫声,却因为萧定坤大手扼住咽喉的力道而格外细弱,根本不曾传出这槐树林去。

萧定坤并不想听这个人啰嗦了,这个人不是一个孩子,也对福宝心存强烈的恶意。

他收紧了手下的力道,看着这个小姑娘徒劳无力地蹬腿,看着她脸上涨得通红,深冷的眸子中略过一丝残忍。

生银眸中泛起绝望,她徒劳地瞪着萧定坤上方的那串玉白槐花,看着那槐花晃悠啊晃悠,眼泪落下来。

重活一辈子,怎么就这么艰难?

不是早就想好了,把福宝赶走,这辈子聂家的一切都属于自己?可是为什么走来步步艰难。

萧定坤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了?这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不该有这么一个人!

而就在这绝望的一刻,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那块白石头。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虚弱地挣扎着,去扯动胸前衣服里藏着的那根红线。

红线轻荡,白玉石就这么从衣襟里跳出来。

萧定坤的手已经收紧了力道,生银已经憋得窒息,舌头外吐,眼睛瞪大。

可就在这个时候,萧定坤感觉到了什么异样,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视线内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他胸口微震,目光下移,便见到了挂在生银脖子里的那块白玉石。

当看到那块白玉石的时候,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这块白玉石很熟悉。

只是他想不起来,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块石头。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底下的生银仿佛在窒息这种看到一丝希望,拼命地踢腾着腿挣扎。

萧定坤手下一松,生银便陡然坠落在地上。

狠狠地摔在地上,生银狼狈地捂住自己的咽喉,贪婪地吸吮着劫后余生的空气。

萧定坤冷眸中泛着不易察觉的恍惚,他拧眉,逼问:“这个白玉石,你从哪里得来。”

生银眼泪落下来,恐惧地望着萧定坤,浑身瑟瑟发抖,她攥紧了那块白玉石:“我的,这是我的,这是我生来就有的。”

萧定坤静默地望着那白玉石片刻,神情时而阴鸷,时而冷漠,时而恍惚,纠结了许久后,他才说:“滚,滚远点。”

之后,他补充说:“今天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生银上下牙齿磕个不停,打着哆嗦说:“我,我不会说,不会说的……”

说完这个,惊惶恐惧的眼睛警惕防备地看着萧定坤,脚底下落荒而逃。

……………………………………

柴油机水泵很快就在霍锦云和萧定坤的鼓捣下正式投入使用了,平溪生产大队的社员瞧着河水从河里顺着软管子往外趟,流淌到了沟渠里,又顺着沟渠来到了各处的田地里,一个个都惊叹不已。

太省力气了,太省力气了。

有了这变戏法一样的柴油机水泵,以后这浇水灌溉都不是什么难事了,不用受苦不用受累,就看着水往田地里流,一时社员们都来瞧稀罕,甚至还有隔壁生产大队的也过来看热闹,看平溪生产大队这个变戏法一样的柴油机水泵。

隔壁台头生产大队的看着这大家伙,眼馋了,商量着说:“你们浇水浇好了后,能借给我们用用不?”

陈有福倒不是什么小气的人:“现在得规划下这台柴油机水泵一天能浇多少亩地,如果我们这里能顺利浇完了,借给你们当然没问题。”

那话里意思很明显,柴油机水泵得紧着我们自己用,我们自己用完了,你们还需要,借给你们。

台头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看了看这水流,再估算了下柴油机水泵一天能灌溉多少亩地,最后不吭声了。

眼下正是庄稼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耽搁,耽搁了秋天可能就少收粮食,他们还是赶紧自己挑水来浇地吧。

陈有福心里高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伙计,我也没办法,我们公社这么多地也得浇水啊,其实这个东西给你们了,你们也玩不转。”

台头大队长不痛快了:“那你们怎么能玩得转吗?”

陈有福嘿嘿一笑,得意地指了指远处正在柴油机前弯腰检查的霍锦云,还有不远处正在拉着软管子的萧定坤:“我们这里有一位能耐人,就那个知青,还有之前那个特能打架的小伙子,人家都会伺弄这柴油机水泵,别看人家年纪轻,真有能耐,一般人都干不了的活他能干。”

台头大队长想起来,就是把自己生产大队力气最大也最强壮的陈大勇打趴下的那位。

看着那少年刚硬冷峻的侧影,他突然牙疼。

算了算了,这柴油机水泵的福气他们公社享受不了。

………………………………………………

苗秀菊利索地在热腾腾的大锅里贴了三张饼,用的是棒子面和地蒲子菜,外酥里嫩热腾腾的棒子面饼中地蒲子菜还是鲜绿的,青翠欲滴,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这两个棒子面菜饼子是给你爹的,这一个多的,你带着,过去地头偷偷地吃了吧。”

今天顾卫东过去田里值夜,看守浇水,因为要熬夜,苗秀菊特意给顾卫东做了一顿好吃的,不过竟然还有福宝的一份,这就是破例了。

苗秀菊这个人,是从解放前苦日子过来的,她很小没了娘,一个后娘天天打骂,还曾经被赶出去睡过麦秆堆,后来长大了,后娘把持着不让她嫁,就想让她在家里干活,她就这么煎熬着,到了二十三才嫁给了穷光棍顾大勇,这才算是过上正经日子。

受苦长大的苗秀菊一心只想着能把日子过下去,能吃饱穿暖,后来一口气生下四个儿子,为了填饱这嗷嗷待哺的一张张嘴,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干,干完了,累得不行,看着四个调皮的儿子,难免心里气恼,发脾气打孩子,骂他们不懂事,这都是常有的。

时候长了,她也不太懂得对四个儿子和颜悦色了,儿子嘛,皮实耐打,心情不好了打打,平时吃东西均着来,谁也别想多吃一口,谁也别想沾便宜,她在这个农村家庭里是最严厉的判官,心里有一杆秤,掂量着家里每一份子在这个家庭中的贡献,并酌情给予奖励。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挣扎在生存的边界线,为了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处处算计,苗秀菊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温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也一样。

最开始是有些嫌弃福宝的,怕福宝拖累了自己家,毕竟自己家也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后来看着这孩子可人疼,多少有些喜欢,但事情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做错了事就得骂,做对了事就得奖励,苗秀菊自认为自己还算公正处事。

可是现在,她这心慢慢地偏了。

不光是因为福宝是个福气娃娃,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好处,更是因为福宝确实是可人疼。

这小可怜,她没爹没娘的,小婴儿的时候养在尼姑庵里,之后被聂家养着天天虐待,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哪怕现在来到自家,看着日子过得不错,其实心里从来就不踏实。

她不像其它孩子那么调皮捣蛋,也很少任性,那么小的年纪就处处懂事。

苗秀菊看着这样的福宝,总是会心软心酸。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能懂事,还不是因为没人疼着,没人纵着,不懂事怕不招人喜欢,怕被赶出去。

四儿子和哑巴媳妇虽然也疼福宝,但是苗秀菊觉得不够,还是不够,她就想偷偷地宠福宝,对福宝好,让这个孩子安心,让她知道她也是有人疼着纵着的。

福宝捧着被笼布包着的热烫棒子面饼子:“奶,我还不饿呢,这个多的你留着吃吧。”

苗秀菊马上瞪眼了:“让你吃你就吃,回头让人听到,谁也别吃了!”

看上去特凶。

福宝缩缩小脖子,怕怕的,不过想想这事儿,她又抿唇笑了,抱住苗秀菊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奶对我真好!”

——

福宝当然不能直接这么抱着笼布出去,那笼布里面热腾腾的棒子面饼多惹眼啊,她背着小竹筐,里面虚放了一把草,把包棒子面饼子的笼布藏在草里面,然后光明正大地背着小竹筐出去,蹦蹦跳跳的,走到街道上,看到个老的就喊奶奶,看到年轻的就叫姐姐,声音甜软,眼神干净,笑起来俏生生地好看,惹得街道上的人都忍不住说:“福宝可真好看,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抓到那个福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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