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绞着电话的线圈，颤抖的嘟嘟声响了三次，他的心也在随之抖动。焦虑自胸腔里升腾而起，攫住了他的喉咙，在他耳边低吼着：放弃吧，快挂掉。特别是当第四声响起的时候——但是谢天谢地，他坚持住了，即使他马上几乎觉得没有希望了，他终于还是战胜了让他浑身发抖的紧张感。直到线路那段传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声音，他都还在和自己的懦弱斗争。
“喂？”
“薰，”真嗣呼吸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屏着气息。他双手紧紧地抓着电话。“谢谢——谢谢你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有些疲惫——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声音。虽然很模糊，但的确是真嗣想要听到的。
“为什么这么晚还打电话给我？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我很好。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因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值得让他道歉。真嗣听出来了。
“我有点——没有……”真嗣压着呼吸，有些哆嗦，几乎要骂出声来，“怎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打给我是想说什么……？”
“我没有报答你今天为我做的事。”话一出口，真嗣的脸颊迅速涌上一阵潮红，所幸也很快消褪了。“我——我很后悔，我觉得应该……打给你……”
“噢。”
“嗯。”
一阵尴尬的沉默，但是尽管焦虑仍在跃动，真嗣却微笑了起来。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建立这样的联系是很奇怪的，但是他却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正沉入爱河——时间很晚了，还是星期四的晚上，以往的他早就应该躺在床上入睡了，然而他现在却在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通话。
结果他就真的“咯咯”的笑了，不确定薰有没有听到但是——有那么一会儿，他直接把话筒从自己的耳朵旁拿开了，捂着嘴巴放肆地笑出声来。
“干嘛？”真嗣听到薰也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听起来有些疑惑，但心情似乎很好。“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这太——”他又笑了起来，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喜悦。开朗的笑声充满了整个黑暗的房间，他从未觉得夜晚也能如此生机勃勃。“我——我只是——”
天花板上突然传来“砰砰”的几声巨响，好像谁在他的头上跺脚，又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停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笼住话筒，对那头“嘘”了一声。
结果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咬着指节，想要尽可能地压抑一下声音。当这样也不奏效的时候，他的手就干脆拿开了，他直接把头埋到床垫里，听筒还是放在耳边，就这么爆发出一阵阵模糊的笑声。
“嘿，安静一点！都这么晚了！”楼上的居民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但是隔着天花板听得不太清楚。他本来应该立刻道歉的，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
“什么声音？”薰也在笑，温柔的声音安抚着真嗣的耳膜。“你被说了？”
“对呀。”他把埋在床垫里的脑袋转了过来，小小声地回答，但立刻又止不住笑意滚到了被单里。“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今天的很多事都是第一次，亲爱的。”
真嗣脸红了。他太太太太太高兴了。
“呃，嗯我——嗯……”他坐了起来，把话筒紧贴在嘴边，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我没有……”
“嗯？”
“在你——嗯，在壁橱里，你知道，那么帮了我以后——你还好吗？我是不是应该……也为你做些什么？”
薰笑了，细微的笑声让他的耳朵有些痒痒。
“听起来确实不错。”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薰——”
“真的没关系！”真嗣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笑声停止了。但听到接下来的话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和薰一起扬起了一个甜蜜的笑容。“下次就轮到你了，好吗？”
真嗣咬了咬嘴唇。
“嗯。”一声轻应。就算没有人可以看到，他还是伸手掩住了脸上的微笑。
第十七章 Part.17
星期五，真嗣又因为睡眠不足而没什么精神。
又是无眠的一晚，他却因此明白了前几周的失眠曾对他产生多少危害。他最近总是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熟睡，即使睡着了嘴角都还带着微笑，这和他以前的睡眠大相径庭。清晨起来时，精神饱满的感觉让他惊叹，他一直没有意识到睡眠也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看起来，和薰待在一起可以缓解他的失眠症。直到再次滑回了从前一样不妙的境地，他才意识到失眠与否的巨大差别。
真是神奇，薰是怎么把他治愈的呢。
尽管他现在很累，而且还担心薰会不会也被自己带得很没精神，起床的时候他却还是微笑着，困倦地眨着眼，轻松地穿着衣服。虽然他已经睡眼朦胧到认不出这一团是他的裤子还是衬衫了。他在好转。他比以前好多了。
一耸一耸地穿上裤子，他在脑子里轻快地哼着歌，没有借助耳塞的辅助。实际上，他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它们带在身上——并不是刻意为之，只是没有了以往那种强烈的“不能没有它们”的感觉。他不再需要耳塞了，这感觉好新鲜。
他充满了自信。
幸运的是，直到他到达学校，在前往不同教室的走廊上见到薰的时候，这股兴奋劲都还一直持续着。他们会有好几节课都无法见面。他们互相问候了早安，有那么一瞬间，真嗣握住了薰的手，不像以他的性格会做的事，也完全超过了他给自己划定的安全范围——如果薰不提，他还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你需要什么吗？”薰微笑着问道。他停下了脚步，把两人带到了走廊一侧，以免挡住将要涌来的人潮。
“啊。”真嗣后知后觉地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着地面，“我只是——不知道，我今天太开心了。”
“嗯，”薰的声音如同绸缎般丝滑，“看到你这么快乐，我也很高兴。”然后他在真嗣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很温柔，稍纵即逝，但是——
“薰……”
本来应该是不满的语气，因为他可是在所有人面前这么做了呀。但是薰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却轻轻笑了，单纯地因为这个亲吻而高兴。他不介意被别人看见。
滚蛋，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在真嗣的人生中，他还是头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薰走向了真嗣刚来的方向，与他挥手道别，眉眼间的一丝微笑简直让他熠熠生辉。
真嗣摇了摇头，走向了与薰相反的方向，脸上是的表情是纯然的快乐。他并不经常露出这种表情，除非薰陪在他的身边。
然后到了下午，最后一堂课也顺利结束的时候——薰邀请他到他的公寓过夜。
这并不唐突，不过一声低语，一丝轻笑，好像只是平日里礼貌的道别。但是他的嘴唇轻轻扫过了他的耳垂，只是轻轻一碰，却意味深长。真嗣知道这个邀请并没有它听起来的那么单纯。薰从他的耳畔抽身离开，将书包搭在肩上，转身离开。再度向他投来的那抹微笑是最后一条显而易见的线索。终于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夜晚。
真嗣的身体因此颤抖着，他抱着双臂妄图掩饰。脸上的嫣红更胜以往，他只能低头看着瓷砖地面，指望着没人注意自己的反常。
他很焦虑，但这份情绪中还是第一次混入了期待。乘电车回家，他急匆匆地进到公寓，将书包扔到一边，打包了一套衣服和必需的洗漱用具。他还很快地刷了牙因为——嗯，为什么不呢？他希望今晚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一定要完美无缺。等待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实现他那么、那么焦灼的渴望了。
其实——我最好洗个澡。对。这也许是最好的做法——怎么说也是最安全的。他这样想着，很快地脱掉了衣服，以便能把自己从里到外地好好清洗一下。他用了两次护发素，还打开身体，清洗了他之前从未想过会这样使用的部位。但超出他计划之外的是，他的沐浴乳是水果味的。天啊，我现在闻起来就像一颗草莓……
他在傍晚的时候背上背包去了朋友家里，特意坐电车返回学校然后走到薰的公寓。尽管他觉得这种做法好像挺傻的——但他的体内却充满了能量，同时又紧张得有些犯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