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十七夏(132)

下一秒,门砰地关上,她的脚步声仓皇而凌乱地下楼,穿过客厅,飞速踏在巷子里,远去。

终于,没了一丝声音。

只剩那停不下来的寒冷江风,在窗外呜咽悲鸣。

梁水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直到右脚麻木了,正要坐下,忽瞥见门缝里卡着三四条千纸鹤门帘。

她刚才关门太匆忙,不小心夹到了。

他扶着沙发跳过去,打开门,冷风吹得他眯起了眼。千纸鹤门帘肆意翻飞。有几只断了脖子从绳上掉落,吹在地上滚了一遭。

梁水一瘸一拐挪过去,捡起,那是只粉色的纸鹤,翅膀被撕断了,裂开了口子,看着很可怜。

他不舍得把它扔掉,跪在地上翻箱倒柜找出透明胶带,想把它粘起来,却见里头似有笔迹。

他将那只断了翅的纸鹤小心拆开,就见破败的正方形纸上写着一行字:

“水砸,我喜欢你。^__^”

圆珠笔的字迹早就晕开了,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长河,才终于飞落他面前。

梁水怔怔盯着那一行字,心忽然像被利刃穿过。

风吹日晒,三年又四个月过去了。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足足十秒,忽手脚并用爬冲到门边,一把将那门帘全扯了下来。钉子木屑涂料灰尘扑扑坠落。

寒冷冬夜,北风呼啸。

穿堂风如洪水般倒流直灌,他冷得直打哆嗦,他手忙脚乱心急火燎却小心翼翼拆开一只千纸鹤,就见又是相同的一句话:

“水砸,我喜欢你。^__^”

一滴眼泪滑了下来。

少年的唇角委屈地瘪了下去。

寒风将他的手指冻得通红,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将那张纸揣进口袋,疯了般继续拆着剩余的千纸鹤——它们的线断了,颜色褪了,翅膀折了,脖子拧了,一只只死在了这寒冷的冬夜里。

泪水源源不断滚落,他再也压抑不住,闷声哭了起来。

他不肯停下,抹着眼泪,一只只地拆:

“水砸,我喜欢你。^__^”

北风刮过巷子,呜呜干嚎,仿佛人哭,仿佛鬼叫。

“水砸,我喜欢你。^__^”

风吹着纸鹤满地卷,他狼狈地跪地去捞,已是哭得肩膀直颤,浑身直抖。

“水砸,我喜欢你。^__^”

视线早已模糊,一切都浸在水光里看不清了。

五百只纸鹤,五百句——

“水砸,我喜欢你。^__^”

五百只千纸鹤神形俱灭,他心里苦得要渗出血,痛得像千万根利箭穿过。

“我要不是趁着高考放松后的暑假来找你,你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吧?”

“没事。过几天我就会好了。”

他抓着那堆花花绿绿的纸,将头埋在双臂里,失声痛哭起来。

只是,夜深巷空,无人得闻了。

第71章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2)

跨年夜,宿舍里黑灯瞎火,静悄悄的。

苏起侧身缩在被子里,脑袋埋在哆啦a梦的脚边。

宿舍门推开,灯突然打开,刚参加完院系新年晚会的室友们回来了,带着喜悦的节日气氛——

王晨晨:“太好玩了。没想到我们系的男生都那么搞笑。”

薛小竹:“2班男生跳的兔子舞笑死我了。”

方菲:“苏起班那个江喆居然会拉小提琴,哎,会乐器的男生忒帅。”

薛小竹:“对吧,我也觉得他很有魅力。他今天还问我苏起怎么没来。”

王晨晨:“哎,苏起那么会跳舞,今天没能表演真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人家正跟男朋友甜甜蜜蜜呢——”方菲一扭头,惊了一道,压低声音,“苏起回来了?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王晨晨也小声:“睡着了吧?”说着关了这边的一盏灯。

薛小竹纳闷:“她不是回去跟男朋友跨年的吗?”

“不知道啊。”

“嘘。”

她们以为她睡着了,都不讲话了。

苏起闭眼躺在床上,不知多久,楼外有男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10——9——8——”

要跨年了。

更多的学生一起笑着喊:“3——2——1——新年快乐!”

“2008年!你好啊!”

奥运年,终于来了。

但苏起很清楚,南江巷的七年之约不会实现了。

室友们熬过零点才睡,疲乏了,睡得格外沉。

薛小竹晚上饮料喝多了,夜里两三点被尿憋醒。她迷迷糊糊爬下床,却见苏起坐在书桌前,开着电脑,戴着耳机,在看哆啦a梦。

她抱着双腿蜷在椅子上,屏幕上,大雄正在嚎啕大哭,而胖胖的可爱的机器猫从口袋里变出竹蜻蜓哄他开心。

薛小竹小声:“怎么半夜看机器猫啊?”

苏起塞着耳机,没听见。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闪过。

薛小竹上完厕所回来,见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叮嘱一句早些睡,爬上床去,摁开手机一看,夜里三点半。

2008年的第一天,苏起在宿舍昏睡了一整天,醒来已是下午四五点。

时值冬季,窗外天色昏暗,室内也是一片阴沉惨淡。她呆坐在床上,忽有种隔绝人世的孤独与悲凉。

但她终是从床上爬下来,收拾好自己,去食堂吃了一大碗煲仔饭,再去教学楼上自习。

北方的风很大,竟像南江的江风,吹得她骨头都疼了。路上的同学飞速奔走,说着什么今年气温反常。全国各地都将迎来罕见的“极寒”之冬。

他们四个都是冬天生的,今年都要十八岁了。

三号那天,“一路风生水起”q群里给李枫然发生日祝福,梁水没出现——他的qq很久没上线了,头像一直是灰暗的。

qq名仍是那句“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头像也没变。苏起点开看,那是他俩在酒店卫生间镜子前照的。

照片里,苏起一身白t,对镜举着手机,梁水一身黑色情侣t恤,从她背后搂着她的腰,低着头,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看不见脸,那姿势却暧昧温软极了。

她还看着,李枫然私聊过来:“声声说,你们?”

苏起回:“嗯。分开了。”

许久后,他说:“别难过。”

苏起回:“不难过。”又说,“恭喜你,成年了。”

今年果然是严寒,气温一天一天地下降。

七号是林声生日,苏起远远给了个祝福:“恭喜成年。”

到了十号那天,梁水过生日。

苏起心乱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在过零点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水砸,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哦。^__^”

他很快回复过来:“鞋子收到了。很喜欢。”

她打字:“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别担心。”发完,他又很快补了一条消息,“我每周都去做两次治疗。”

“那就好。”

“不用担心我,”他说,“七七。我没事。”

苏起握着手机,还想跟他说点儿什么——

听说南方雪灾了?

是不是很冷?

晚上睡觉不要冻到。

空调有用吗?加电热毯吧。

声声说,你小姨找到关系了是吗?好像案子可能有转机?

但一行字打出来又删,删了又打,最终,没再多说。她将手机上的大头贴挂件拆下来,丢进了抽屉。

冷空气一波波来袭,门户网站每天的弹窗新闻都是南方雪灾的持续恶化和波及区域。苏起想着长江边那摇摇欲坠的巷子,不知它是否捱得过这个冬天。

北京同样寒冷,冷得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只能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每天不是上课就是自习,夜里也学到十一点才回,累得没有任何思考空间,倒头就能睡。

到了周末,她依然坚持着复印家教资料,留着寒假回去给梁水。

她始终有种直觉,等他熬过这段时间,还是会选择读书的。

有天在图书馆自习,程英英给她打电话问家常,说:“马上要成年了,想要什么礼物?妈妈给你拨款。”

苏起没有想要的,说:“你给我一千块钱吧。”

程英英说:“你这小鬼。”

苏起:“给不给嘛?”

“给。缺钱了吗?”

“没。你给我我可以攒着嘛。”

放下电话,她望着窗外的冬夜,有些惆怅。小时候拼命想着要快快长大,如今一晃,竟就要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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