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122)

范翕在黑暗中出神,他被帐子一绊,向后跌坐在了地上。范翕苍白着脸,手揉着额头,目中光沉沉浮浮,不断变幻。

想他身世如此卑微,上一代的恩怨一直遗留到现在都不能被人释怀。周天子和虞夫人的悲剧,楚王子女的悲剧,范翕的悲剧,甚至也许还包括那个昏庸好色的吴王……上一代的悲剧持续到这一代,然范翕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欺后无力还手、还被自己母亲所压制的小孩儿了。

且让他看看,楚宁晰是否还是想杀了他。

若楚宁晰仍如当年一般,他不介意先对她动手。

反正,不让虞夫人知道就是了。

——

范翕又是饮酒,又是发烧,第二日他便起不来床,独自昏昏。于是原本当是玉女服侍薄宁用早膳的习俗,便再一次被取消了。

玉纤阿向人打听到薄宁喝了一夜的酒,好似病得厉害。她暗自心惊并担忧,不知自己昨夜离开了后,范翕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明明已经病了,为何还要喝酒?楚国大司马对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这样大受打击?

玉纤阿不放心范翕,范翕又暂时不肯见客,玉纤阿沉吟一番后,去了后院灶房,想熬一碗粥给他。

她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提着一个食盒,漫行在青石砖上。如今薄宅中的卫士被范翕的人不住换人,整个府上的卫士一半一半,很难说清谁是谁的人。卫士中应该也有感觉,近几日玉纤阿便觉得他们对自己的管辖松了许多,那些卫士们当是感觉到危机,在想法子试探了……

玉纤阿沉吟着,想看这架势,范翕要做的事,应该快完了。只不知范翕打算如何处置薄宁?

她正这样想着薄宁,视线尽头便看到长廊中,薄宁扶着石柱在行走。郎君长袍宽大,衬得背影清瘦单薄。他手扶着石柱,走得艰难,发丝凌乱,青色发带与乌黑青丝缠在一起……

玉纤阿一惊,想范翕怎病得这样厉害?病得这样厉害……成渝他们怎让范翕一人在外走?

玉纤阿迎上前,关怀道:“薄郎!”

那人背影一顿。

玉纤阿快步上了台阶,走进廊中。她从后追上,扶住他的手臂,担忧道:“他们说你病了,你自向来体弱,何必如此逞强?你……”

玉纤阿忽住了口。

因男子抬起眼,望向她。

是薄宁的面容。

但是他的眼神,并不是范翕那样看到她便会噙笑的含情目……玉纤阿不动声色,柔声:“我为郎君煮了粥,郎君坐着歇一会儿,喝点粥吧?”

薄宁盯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玉纤阿便镇定自作,背对着他向自己方才急切之下放在廊口石阶上的食盒一步步走去。她背影娉娉袅袅,压根看不出她的紧张。待她还有五步就能拿到自己的粥时,前方半月门下人影一晃,有人过来了。

玉纤阿脸色微白。

因她看到另一个“薄宁”,身后跟着卫士,慢悠悠地自门后而来。

玉纤阿:……不是说生病了么?!为何非要逞强,在这时出门?!

两个薄宁一下子看到了对方。

玉纤阿心里疾跳,她无法躲避,觉得后方劲风袭来,她一下子被箍入了身后那个真正的薄宁的手掌下。薄宁贴着她的耳,对对面那个站在半月门口的假的“薄宁”笑了笑,勾唇:“公子翕?”

范翕戴着的面具,是属于薄宁的脸。

他一言不发,身后成渝手扶在了刀柄上。这点动静,被观察着他们的真正的薄宁看到。薄宁扣住玉纤阿在自己怀中,微微笑了一下:“公子翕,劝你谨慎些,玉女,当和你关系匪浅吧?你若轻举妄动,我便杀了她。”

范翕沉冷的眼眸,看向成渝,意思很明显:不是将他关押起来么?他怎么逃出来的?!

成渝也不知道,被公子看得脸色发白,羞愧低头。

而范翕望向被薄宁扣在怀中的玉纤阿,目光轻轻地扫过她的面容,扫过她身前台阶上放着的食盒,扫过挟持她的薄宁身上宽大的衣袍……范翕顿时明白了。

范翕不急着动手,也不急着和薄宁提什么要求。他只是站在原地,冲着玉纤阿冷笑:“你可真有本事。你连我的背影都能认错?!”

玉纤阿面色青青白白,在范翕冷眼看向她时,自觉也羞愧无比。可是薄宁身上衣袍那样宽松,身量看着瘦了很多……她认错成范翕,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这一切缘由,不正是因为范翕自己非要假扮薄宁么?他自己假扮得那般敬业,竟还希望她能一眼认出他是谁?

缓一会儿,玉纤阿镇定地答:“毕竟……我失忆了。”

范翕:“……”

第70章

薄宁挟持了玉纤阿, 与半月门前的假薄宁相对。将玉纤阿挟持在怀中,薄宁面色绷着,后背挺直, 仍有些紧张。他不知玉纤阿对公子翕的重要程度,若公子翕并不在意玉女,仍让他的卫士向自己杀将而来, 薄宁自认自己武功差, 恐不是公子翕身后那卫士的对手——

双方之间不过七丈的距离而已!对一个武功高强者来说, 这点距离已可轻易取人首级!

当成渝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时,玉纤阿轻蹙了眉, 因感到薄宁持在她颈上的匕首用力, 刺痛了她。

范翕当即回头看成渝一眼, 示意成渝不要动。

薄宁便笑了, 他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女郎, 似感慨:“玉女,你真厉害。先是我父亲, 后是我兄长……现在连公子翕也喜爱你么?”

玉纤阿眉心跳了下, 听薄宁这话她便一阵紧张。果然她抬目看向对面范翕, 范翕面上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真实表情, 但他的眼神已分明不对了——

范翕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桃花运了。

薄宁却不知。

薄宁挟持着玉纤阿步步向后退, 范翕也不追, 就这样静静看着。待薄宁拽着玉纤阿退到了廊后的空地上,薄宁一指放于唇边,发出一声嘹亮长啸。当即, 树影斑驳在夏日光影中晃动,其声响如海浪。玉纤阿不觉地抬头,看到空地四周的树上、墙上、屋顶上,站满了卫士。卫士们手持刀剑,直指下方的人。待他们看到两个“薄宁”后,都吃了一惊。

薄宁朗声道:“公子翕,到了如今地步,你仍试图以假乱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范翕笑了笑,声音仍十分哑:“有何不敢的。”

他缓缓地抬手,指尖划过耳下到颈间,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面具摘下,他那苍白却隽逸倦冷的面容,便浮现在了众卫士眼中。四方刀剑相指,皆是薄宁的人。而范翕身后只站着一个成渝,这位公子丝毫不惧怕,他站得笔直,眼眸黑而亮。

范翕站在包围圈中,长袖纵横,衣袍若雪飞,其姿其容,宛若昆山之玉,琅琅风流。

玉纤阿听他声音,眉毛便蹙得更深了。他这声音……风寒似乎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了。但是她看他站得那么笔直……又觉得范翕好像一点儿事都没有。毕竟一个病人精神怎会这么好?

她都要觉得清晨那些侍女说范翕病得重了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

玉纤阿都看不出范翕正病重,薄宁自然更看不出。见范翕漫不经心地掀开了面具,薄宁心中反赞公子翕一声“好气魄”。薄宁笑了笑,道:“公子翕,你潜入我的府邸,假扮我,意图毁了我越国和楚国的盟约。但你未免小瞧我!这座府邸,可是我的地盘,这些卫士们,都是我的人!”

范翕沉静而立,衣袍在风中微扬。

薄宁高声:“来!将公子翕拿下——”

刷刷刷!

烈日下,卫士们齐齐拔剑出刀。薄宁唇角含着一丝笑,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房顶、树上那些卫士,并没有向公子翕杀去。

对面范翕缓缓向薄宁走来。

范翕道:“将薄宁拿下——”

薄宁震惊抬头,看向四周围着他们的卫士,明明都是手持刀剑,却在瞬间,其中一部分卫士手里的武器,指向了自己的同伴。本有听薄宁命令想杀下去的卫士,不妨被自己的同伴从后一刀刺入心脏。血液喷出,死得不明不白!

一个恍神,四周包围着他们的那些卫士已开始“自相厮杀”!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的同伴!多的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卫士,死在了同伴手中。而他的同伴了摘了面具,便是另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一时间,四周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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