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十娘收拾棋盘,沈钟磬突然沉默下来。
该休息了。他做了这么多,她一定也能猜到他的心意了。
捡的那么慢……她是想留下来却不好意思,等着他开口挽留吧?
既不打算和离了,按理今天晚上就应该让她留在这屋里,若是以前他也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心里隔了一层愧疚、亏欠,再让他主动开口留下她,他总觉得怪怪的。
没有感情……却……还要对她温柔体贴……他有种赤裸裸的卖身还债的感觉。
甄十娘却不知道沈钟磬心里的这番天人交战,她一向喜欢这么慢慢地收棋,捡棋和下棋一样,随着棋盘上棋子一粒一粒地减少。就会出现不同的棋势,她尤其喜欢亲眼看着这种瞬息之间千变万化的奇妙感觉,收完最后一粒黑子,感觉屋里特别静谧。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正对上沈钟磬来不及收起的目光,不似她熟悉的冰冷,竟……好似很温润,里面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甄十娘心没由来一阵慌乱……
“将军该休息了。”迅速收起棋盘,“妾叫冬菊过来伺候您洗漱。”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钟磬有些惊愕:
她是他的妻子,难道她不是渴望与他同床共枕吗?
脸色慢慢地涨得紫红:
她,竟躲着他。
……
安庆侯眉头紧锁地搓揉着一对暗绿色和田玉福寿球,“……皇后还没有查出是谁动的手?”
“秀珠传信说……”管家平福点点头,“那日负责沈妃娘娘膳食的公公和熬制蟹黄羹的宫女都已畏罪自杀,皇后娘娘被解禁后暗中追查了几日,所有线索早都被人掐断了。”
秀珠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
“所有的线索都掐断了?” 安庆神色一凛。
后宫中谁这么大的能量和手段,竟敢同时设计毒害统领后宫的两大实权人物——皇后和郑贵妃,而且还处置的滴水不漏,连贵为六宫之主的皇后都查不下去?
渐渐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沈妃娘娘滑产已经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平福偷偷觑着安庆侯的神色,“皇后娘娘听说您为了救她竟被迫答应了六公主和亲之事,哭晕了几次。”
“侯爷……”一直端坐不语的薛夫人听了眼泪就掉下来,“侯爷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六公主嫁入那北方苦寒之地,丢尽我们薛氏一族的脸面!”
安庆侯一阵心烦。
正要开口呵斥,小丫鬟进来回话,“……邹阁老来了。”
安庆侯眼前一亮,“……带他去书房。”
“……昨天夜里寿和宫走水,万岁刚下旨免了鲍承安的御林军统领之职,暂由沈钟磬的副将赵腾代替。”邹诚接过茶,看着安庆侯挥手打发了小丫鬟,开口说道。
因一直称病,安庆侯只初一进宫给万岁拜了年,之后便一直窝在候府修养,听了这话,他脸色微变,“鲍承安被免了职?”又不可置信地追问道,“这才大年初三,万岁就开了杀戒?”一瞬不瞬地看着邹诚,隐隐地,他心中泛起了一股无边惶恐。
他与鲍承安结盟不过几天,万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年初三免了他的职,这意味着什么?
如此下去,待六公主出嫁后,这大周还有他薛义的安身之地吗?
PS:感觉不太好,改来改去的总不满意,才发上来。嘻嘻,沈大将军想主动献身报恩了,可我家十娘不稀罕。
第八十八章 急症
“……万岁这是彻底对侯爷生出戒心了啊。”邹诚幽幽叹息一声,“出了正月,祁国就要下聘迎娶六公主了,婚期也就在三四月间了,侯爷当断不断……”声音戛然而止,邹诚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我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软弱的一国之君,只会在家里一力排除异己,谋害忠良,对外除了割地赔款嫁公主,他还有什么能耐!”
书房顿时一静。
良久,安庆侯猛一拍桌子,“有我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六公主这么嫁了!”万岁步步紧逼,烹鼎相煎,他已经没时间了,若想后半生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他必须在六公主出嫁前动作。
狠狠咬了咬牙,安庆侯眼底闪过一抹壮士断腕的决绝。
“哪那么容易?”邹诚摇摇头,“沈钟磬上次调动的两万大军一直就没撤回丰谷,上京城若有个风吹草动,一息之间便可到达。”言语间有股大势已去的慷慨。
沈钟磬!
听到这个名字,安庆侯使劲磨了磨牙。
若不是他调兵挟住上京城的两肋,他又怎么会被迫向万岁妥协,同意六公主和亲。
“若上京城四门紧闭……”安庆侯一字一字说道,“他的两万大军需要多久能攻破城门?”
“这……”邹诚摇摇头,疑惑地看着安庆侯,“侯爷的意思?”
“擒贼擒王,我们只要找对了时机,出其不意花上半个时辰在紫禁城内控制住一人……”安庆侯一字一字地说道,“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找对了时机?”邹诚喃喃自语,“……什么时机最好?”忽然眼前一亮,他抬头看着安庆侯,“上元节!”
“上元节!”
安庆侯异口同声说道。
两人同时住口。静静地看着对方,忽然,同时哈哈大笑。
英雄所见略同。
邹诚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看着安庆侯急促说道,“……万岁已经订了由大皇子护送六公主和亲,侯爷就籍此上书万岁推荐沈钟磬亲自带兵保护。”
“皱贤弟所言极是。”安庆侯点点头,“如此一来正可迷惑万岁,以为我们是调虎离山,打算待六公主和亲后动作!”说着话。他抬头看着邹诚,“……此事还得贤弟亲自去见见祁国使者。”
这件事由祁国使者主张比他推荐更好。
“好!”邹诚站起身来,“侯爷不说,我也正要去拜访祁使呢。”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远山近树亭台楼阁都笼罩在一片雾瘴中。幽幽暗暗的,抬头望着半空中零零落落飞舞下来碎雪,安庆侯微微眯起了眼:
沈钟磬!
等到上元节,老夫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
初四一早,用了饭,甄十娘就坐在炕边和沈钟磬说闲话。
“……冬天找不到食物,饿昏了的狼便会结群袭击马队。他们紧紧追随着马队,静静等待战机,大都会在后半夜发动,一条条银灰色的大狼从四面八方冲进了马队。首先攻击小马驹,一口一匹,迅速地咬杀了,却不急于去吞食。而是继续扑杀其他马匹,狼也会三五成群地围攻大马。窜到大马腹下倒挂在马肚子上,用利爪划破马腹然后翻滚出去,肚子破了个大洞,马还会随着惯性向前奔出几丈远,踩烂了自己的肠子,倒毙在地上……”
甄十娘前世是北方人,对北方的草原牧场,大漠孤烟,民风民俗都很熟悉,想到万岁有统一燕祁的野心,沈钟磬也一直在筹谋,而她看过大周志,燕祁就在大周北方,尤其祁国是个以游牧为主的国家,那是一块沈钟磬不熟悉的领域,她便拉家常似的给他讲起了这些。
一场战争,为将者不仅仅是要了解对方兵力布置,军事防御,还必须了解身处环境可能发生的这类天灾人祸,有时候,往往就是这些细微末节,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负。
天天给简文简武讲故事,甄十娘的口才早练出来了,一段狼灾被她娓娓说来,直是声情并茂,瞧见沈钟磬目光闪闪,听的聚精会神,甄十娘嘴角就弯了弯。
她赌对了,他果然爱听这些。
只有和他搞好关系,她才能在今后的小媳妇生涯中获得更多的权益和自由。
正说在接骨眼上,院子里一阵大乱,李齐媳妇喇叭似的变了调的大嗓门传了进来,“阿忧……阿忧……快救命啊……”
声音都变了,一定是有人病危!
天,沈钟磬就在这儿,这不是硬往刀口上撞吗?
绕是冷静,此时甄十娘脑袋也一片空白,秋菊早白了脸,见甄十娘目光看过来,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外跑。
“……谁这么大嗓门?”故事正听到兴头上,沈钟磬就皱皱眉头。
见他没听出来李齐媳妇的声音,甄十娘心略略安了些,“是邻居,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将军稍等,妾去看看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