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狡诈的刘师傅

即便认为自己是一个对香一无所知蠢笨如牛的人,她依然如此防范,冷笑一声,穆婉秋拿手轻轻沾了些粉红色的香面送到鼻下,一股辛辣直刺鼻腔,鼻中一阵奇痒,“…啊…啊嚏…”控制不住,她猛打了个喷嚏。

顿时,手里的香面四处飞扬。

“天,完了…完了…”一阵惶恐,穆婉秋忙用手去护,没提防脚下被木桶拌住,一个踉跄,手里的香料直线飞了出去。

一手扶着香案站稳了,穆婉秋的耳朵嗡嗡直响,心突突乱跳。

“…没了这包料,这锅香定是做不成了”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来,穆婉秋清晰地看到那一颗颗细小的粉末如灰尘般在光线中翻滚跳跃,在眼前形成一束亮晶晶的光带,甚是耀眼,一向镇静的她几欲落泪,早上看刘师傅那神色,她是巴不得自己把这锅香做砸了。

这会儿可如了她的意

被林嫂撵了倒无所谓,只是,这一锅香料至少也得二三十两银子,她如何赔得起?

良久,穆婉秋才完全镇静下来,弯腰捡起飘落在地的宣纸,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香竟会有这么刺激的味道?为什么成香中竟一点也闻不到?”

可惜,草黄色的宣纸片上什么也没留下。

穆婉秋又弯下腰,仔细在地上寻找起来,“如果我能找到并分辨出那些深深浅浅的粉红色颗粒都是些什么,或许我就能把这包料配出来,救回这一锅香…”抱着一丝侥幸,她的脸几乎贴到了地上。

可惜,细细的粉面洒在黑的地上,穆婉秋根本再辩不出是黄得还是粉的。

“阿秋…阿秋…”正满头细汗地找着,林嫂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猛抬头朝门口看去,穆婉秋惊的脸色煞白。

刘师傅和面做香从来不让人近前,来到制香室门口,林嫂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半天没动静,才又敲敲门喊了两声,好半天才听穆晚秋应了一声,“哎…”皱皱眉,林嫂吱呀一声推开门,不觉怔住,“你…”穆晚秋一头汗水满脸香面地站在门口,正要伸出手拉门,“…你这是怎么了?”林嫂狐疑地走进来,眼睛四处巡视。

“我正筛木粉…”穆婉秋伸手擦了把汗,“就快筛完一遍了…”指着那桶榆粉,“等再筛一遍就和这桶一起先和…”把刘师傅的话原原本本又重复一遍,指着桌角的宣纸包,“…最后再加了这包,和熟和黏后,就可以出香了。”冲林嫂咧嘴一笑,“…对吧?”

刘师傅临走前就是这么吩咐的,眼睛巡视了一圈,林嫂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对于和面的工序,她也只限于早上听的那些,知道的并不比穆婉秋刚刚说的多。

看着她一张花猫似的脸,林嫂叹息一声,“…刘师傅做了十几年的香,也没见弄成你这样,干活就不能仔细些?”

穆婉秋就当没听见,看看门口的日头,“林嫂您坐儿,我先去筛木粉,再晚了,湿香又该晒不透了…”说着话,穆婉秋拉上丝巾,把嘴和鼻子遮的严严实实,回身拿起了长木筛子。

“等等…”林嫂眼睛紧盯着木粉桶,叫住穆婉秋,“…怎么才磨了这么点?”别得香料她不知道,可木粉的用量她还是知道的,那桶木粉比往日整整少了一大截。

一看就不够。

“就这些木屑了…”穆婉秋伸手摘下方巾。

有够笨的

像吞了块棉絮,林嫂一口气堵在胸口,横着眼睛瞪着穆婉秋,好半天才透过来,“没了也不能这么对付啊你再去库里仔细找找,磨些添上”弯腰指着桶沿,“好歹也要到这儿才行…”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儿你林哥就把木屑拉回来了…”

说完,林嫂一屁股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原本她是想来看看就走的,可穆婉秋干活她实在不放心。

“哎…”穆婉秋把方巾拉上, “我筛完这些就去找”

穆婉秋干活从不惜力,林嫂是知道的,可却没见过能把活干成这样的,只筛了几下,便香面飞扬,灰尘满天了。

难怪她会弄的满头满脸都是香面了,她倒也不笨,还知道找个方巾把嘴和鼻子堵上,看着地上飘落的一层细面,林嫂心疼的眉头皱了又皱,腾的一声,她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你慢些筛,仔细些…”

停下动作,穆婉秋怔了一下,随即冲林嫂眨眨眼,“还得再磨木粉,慢了,我怕来不及出香…”说完,又认真地筛起来。

被方巾挡在,林嫂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待要再问,一开口就被飞扬的香面呛的直咳嗽,立在那儿,狠狠地瞪了穆婉秋的背影半天,林嫂扭头走了出去。

“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就由她折腾吧,左右就这一次,也浪费不了多少…”心里暗暗嘀咕着,林嫂迈步走下台阶。

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穆婉秋张着耳朵仔细听,直听到林嫂的脚步声走远,她才摘下方巾咧嘴一笑,放下筛子,起身掀起香案下的帘,端出一小桶木粉来。

之所以藏起来半桶,就是为了让林嫂看着木粉少,让她再去磨,也好争取些时间。

把最关键的一包香料弄洒了,她需要时间来想办法。

拎着小桶正要往大桶里倒,穆婉秋手忽然停在了那儿,“…看这光景,怕是到天黑我也查不出刘师傅的最后两味香料什么,不如索性加些柏桠粉,按魏氏的配方做…”念头闪过,已烂熟于胸的魏氏调香术中的观音香配方就呈现在脑际。

放下小桶,穆婉秋又从头认真地把三桶配料研究了一番,和脑海中魏氏的配方比对着,主料基本一致,至于用量,她心里也没底儿。

不管她,就当练手了。

砸了就砸了,左右她也没银子赔,大不了林嫂留她在这里做几年白工

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法,穆婉秋把心一横,推门走了出去。

她记得林记后库里还有一些柏桠,最主要的,她要去配魏氏秘方里最关键的料引,林记大香料库她是进不去的,还好,料引用量不大,她屋里正有。

没按刘师傅的吩咐,将木粉和榆粉掺在一起用水和,穆婉秋先烧了锅开水烫榆粉;榆粉就是用榆树皮研磨的粉,很黏,而且越细黏度越高,又无毒无害无味,能把松散的木粉和香料黏合成香,是制线香不可或缺的黏合剂。

榆树的老皮是红色的,因此又分白榆粉和红榆粉,红榆粉就是掺了老皮的粉,老皮没粘性,粉质不如白榆粉,一般是用来制红香的,林记的观音香用的都是上好的白榆粉,制出的香趋近于木本色,淡黄淡黄的,很有股禅佛的味道,销路在朔阳一直很好。

所以刘师傅才那么飞扬跋扈,虽然她就只会做这么一种香。

第六十八章换方(下)

做了十几年的香,刘师傅却从没把榆粉烫过了再用,为了不让成香断裂,每次她都要花一到两个时辰和面。

穆婉秋才不听她的,魏氏说榆粉用开水烫了粘度更大,做出的香有弹性且不易断,她当然要听魏氏的,把榆粉烫过了,才和木粉、柏桠粉一起加水搅拌了,又按魏氏的手法、次序一一加了香料,最后加自己配的料引子…

穆婉秋前前后后用了不过半个时辰,一大桶香面便和好了;看看时辰还早,穆婉秋索性插上门,掏出怀里的魏氏调香术认真地看了起来。

直听到林嫂在外面喊,穆婉秋才收起书。

沾了两手的湿面,穆婉秋用小指拨开门栓,刚要拉,林嫂已经推门进来,“…怎么样了?”

“就和好了…”穆婉秋扎着两只沾满香面的手,“…您看看行不行?”

“手沾了香面就别到处乱摸,仔细弄脏了香面,出的香有黑点…”瞧见穆婉秋的小指沾满了灰,林嫂开口训道,一面掏出帕子给她擦。

“刚刚风刮着门老是开,听着心烦,我就插上了…”穆婉秋解释道,话题一转,“我正要去叫您呢,林嫂…”语气虚心而兴奋,“您快帮着看看,香面和到这程度行不行?”又解释道,“我记得师傅每次都要和一个多时辰…”

不同人手劲还不一样呢,把面柔好了算,又不是煮东西,怎么能按时辰长短来判断?

斜了穆婉秋一眼,林嫂对她的愚笨实在无语。

也不答话,林嫂伸手按了按桶里的香面,不觉神色一敛,又伸手抓起一块,用两个手指使劲搓揉,暗道,“这丫头头脑不济,想不到干活却真是个好手,这面柔的竟比刘师傅往日里柔的要好上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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