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风从地上爬起来,顾城安便没再发难他,只是紧紧将女孩抱在怀里。
男人紧张和恐惧的神色,尽入段延风眼底,他怔了好大下。
哪怕之前曲柚晕倒时,顾城安也着急过,慌乱过,但那时候,他以为顾城安只不过是贪图曲柚的美色,舍不得这样的美人消香玉陨。
可此时此刻,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微臣用银针给她逼出了体内的毒素,亦如当初殿下的柳昭训中毒了一般。”段延风上前说道。
顾城安方才是下意识的惊惶,所以冲过来对段延风使了暴力,但在看见黑血从曲柚指甲流出来的时候,他便忽的想起柳韫若中毒时,当时段延风也是用这种办法给柳韫若逼毒,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救不活她,孤将你五马分尸!”男人眸底射出阴鸷。
“殿下放心,就算殿下不威胁微臣,微臣也不会看着她死去。”段延风抬眸,盯着顾城安的眼睛说。
顾城安虚目。
曲柚正疼得撕心裂肺,突然有一双长臂将她抱进一个温暖又坚实的胸膛里,鼻边是那股熟悉的兰花香气。
莫名的,曲柚觉得没那么疼了,咬在嘴里的布条也被拿开,男人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她的嘴边,似乎喊了她好多声,“柚柚,柚柚……”声音浑厚又沙哑,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荡。
每当她想昏沉过去,这道熟悉的嗓音又会将她从那个黑暗的深渊里拉回来。
窗外的阳光射进眼底,她用力撑开眼,能看见男人长了胡茬的下颌,“滴答”一声,一颗湿润的水珠滴落到她的鼻尖上,顺着她的鼻尖流下来,渗进她的嘴里,味道咸咸的。
“殿下……”曲柚张开嘴,想叫出声,想跟顾城安说不要担心,可她嘴巴张开喉咙就开始发疼,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意识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浅……
“你要敢死,孤不饶你!!”顾城安双目猩红,大颗泪珠从眼底砸落,颤抖着手捏紧曲柚脸颊两边,神经被利刃刮过。
段延风站在一旁看着,神色复杂。
等黑血流得差不多了,他快速走过去拔了曲柚指尖的银针,给曲柚倒来一杯顾城安打来的混有盐巴的凉水。
水杯刚捧过去,顾城安就伸手夺过,睨着他问:“这是要喂给她喝的?”
段延风点头,“盐水有清肠的功效,为保太子妃娘娘体内的毒素祛除干净,最好多饮……”
段延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城安仰头一口将杯中的凉水灌进自己嘴里,再扣过曲柚的后脑勺,堵上她的唇,将嘴里的水尽数渡到曲柚的口中。
能清晰看见男人在竭力地温柔,似怕呛到女孩。
段延风不敢再看了,额头凸起了几根青筋,眸底忽明忽暗,他转过身去,重新给曲柚倒水。
用这样的方式,顾城安给曲柚喂下了四杯咸凉水。
“接下来该怎么做?!”顾城安脸色惨白地对段延风问。
段延风敛了敛眸,声音温淡:“静候天命。”
“你——”顾城安眸底颓然又恐惧起来,几乎是颤抖着说:“你、你说过不会看着她死的!”
这一刻,顾城安甘愿放下太子的身段,神色透出乞求之色。
段延风没回应,掏出一块干净的蓝色帕子,用茶壶里剩下的水打湿,走过去准备将曲柚两只沾染黑色血液的小手擦干净。
顾城安皱眉,一把将帕子夺过,“孤自己来!”
让曲柚在自己怀里靠好,顾城安捏过曲柚的小手,细细地用湿帕子给她擦拭她手上的黑色血渍。
那块湿帕子不够用,李明德赶紧跑去打来一盆水,重新给顾城安找了块新帕子。
处理干净曲柚两只小手,顾城安将女孩娇小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大掌与曲柚的小手紧扣在一起,双手合十。
内心在一遍一遍地祈祷,祈祷曲柚千万不要死,祈祷曲柚能快点醒过来。
难道他的梨儿战胜不了大晋国太子妃的宿命吗?
不,他不相信!
老天爷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也给了长孙梨儿一个重生的机会,哪怕时空转换,身份转变,他相信冥冥之中,定有福泽。
如果可以,他希望老天爷能将施予在他身上福泽都抽出来,通通附着到曲柚身上。
守了一个通宵,曲柚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脉搏还在跳动着。
顾城安抱着曲柚在太医院安置下来。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这天晚上,银徽宫的烛灯燃烬了,又被点上,皇后又失眠了,掐掐额心,眼睛里全是血丝,眼角多了好几条皱纹。
“娘娘,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刘姑姑端来一个白玉碗,跟在她后面的宫女给皇后的身上搭了件褥子。
皇后推开刘姑姑手里的白玉碗,摇摇头,掐紧额心,突然眼睛放空,盯着地面,仿佛一下子白了头发。
刘姑姑和身后的两个宫女都知道皇后的心结,皆不敢多说什么,既然皇后不吭喝姜汤,她知道多劝无用,让宫女将姜汤端了下来,安静地守在皇后床侧。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喃喃出一句:“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孩子,精心养了二十多年,终于养大成人,这么多年,她却从未见这个孩子笑过,从小皇后就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比任何小孩都要聪明,甚至早慧早熟,小小年纪在不经意的一些瞬间的表现,甚至比他的父皇还要成熟老练。
自她的宝贝儿子迷上他那个水灵灵的太子妃后,她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因为那个水灵灵的太子妃,她第一次看见他崩溃大哭,第一次看见他邋里邋遢,第一次看见他手足无措……
今早,皇帝来银徽宫用膳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张口就说她的城儿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连朝堂的事都不顾了,整日熬灯守夜地守着一个女人,成何体统。让她好生训道,务必将人给训醒,不然这太子之位,他不介意给别人坐。
皇帝当着她的面,竟说出这种狠心的话,全然忘记了他的城儿给他立过何等的汗马功劳,她跟皇帝大吵了一架,皇帝走的时候,对她充满厌恶。
好好的一局棋,被她生生给毁了。
皇后捏紧被褥,无比气恼和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
现下,她只希望曲柚能快些苏醒,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活过来。
曲柚中毒的事情出了后,哪怕她出面承认指使者是她,哪怕她红了脸发怒,顾城安还是一意孤行地处死了钟嬷嬷和绿蓉。
一个是侍奉她多年、忠心不二的老人,一个是她亲自拨去东宫当差的宫女,况且这个宫女根本不知道她的计划,只有钟嬷嬷知道,顾城安还是杀了两条命,还砸着泪,几乎是嘶吼地跟她说:“母后,如果柚柚她醒不过来,儿臣的命也会没的!”
一想到这,皇后头疼发作,扶住额头,刘姑姑赶紧递上一包缓解头疼症状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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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李明德皱着眉头走上前,在顾城安身前跪了下来,“主儿,奴才求求您了,您都守了七天七夜了,再不吃点东西再不去睡会觉,怕是太子妃娘娘醒了过来,殿下却也熬坏了身子啊!”
“滚!开!!”顾城安将李明德推开,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床上的软人,声音沙哑无比,“别吵到孤的柚柚。”
李明德肥脸发抖,只能红着眼睛退了下去。
半夜的时候,顾城安熬不住了,脑袋砸在床沿睡了过去,大掌还伸在被子里和曲柚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男人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床上的人儿眼角滑落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天空成鱼肚白的时候,顾城安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小手动了动,猛地惊醒过来。
“柚柚!”顾城安凑上前盯着曲柚的小脸看,多么期待那张小脸能有点反应。
见还是一动不动,顾城安心口刺刺地疼,垂下眸退开。
却在这一刹,女孩的眼睫毛颤了颤,小鼻子皱了起来。
“唔……”曲柚哼了一声,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抓住什么东西,顾城安看呆了,半天才认清这不是梦,赶忙倾身过去握住曲柚的小手。
曲柚徐徐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男人的那张疲惫沧桑的大脸。
“要抱……”这是曲柚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软绵无力的小手回握了一下男人紧握着她的大掌,眸子似乎氲开一层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