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放心你,所以正到处找你呢,李怀几个碍手碍脚的,我让他们出城去了,”言久漠漠地说,又问:“你的事办完了吗?办完了我送你出城去。”
谢屿刚听她说“李怀几个碍手碍脚”就觉得这姑娘的修为只怕又进了一大步,否则凭李怀他们几个的武功,总不至于拖人后腿的,除非言久已经过于厉害了。
后又听到她说“送”他出城,谢屿俊逸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道:“你还有事?”
言久点点头:“这你就别管了。”
谢屿一听就猜言久想做的事只怕得冒很大的危险,他皱起的眉头转眼就拧成了一个川字,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刺杀梁孟德吧?”
当年凤名城还是康王的时候,倘若没有梁孟德相助,他根本不可能造反成功,所以言久对梁孟德的恨意是可想而知的,只是梁孟德如今被上千重兵保护在将军府里,别说刺杀,就是想要靠近他都难如登天,更别提近身刺杀了。
况且就算真的能从上千士兵中杀出一条血路,靠近梁孟德,梁孟德身边指不定还有多少高手,排除这些高手,梁孟德自身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从他那日与燕十三娘的交手来看,他的修为早就迈入宗师级别了。
而言久,顶多是个刚迈入宗师阶段的高手,只怕根本不是梁孟德的对手。
言久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能杀了他?”
谢屿一本正色地摇头:“你可以杀他,但不是现在,将来你还有很多机会杀他,你现在去,只不过是给梁孟德送人头送传国玉玺而已,你若去了,梁孟德不会害怕,只会高兴。”
言久沉了沉眉,思忖片刻后道:“你们大楚就要攻下濮城了,梁孟德就要败了,他一旦失败,想要活命就只有赶忙逃走,难道他能带着上千人逃?”
谢屿:“……”
“如果他带着上千人逃,定然是跑不快的,他应该会留着大部分的兵力拖住追兵,自己带着亲随逃走,这个时候,他没有了上千重兵的保护,想要杀他就没那么困难了。”
谢屿没想到言久平时脑子里面不装东西,到了关键时刻运转起来的时候却也不见得比别人慢,三言两语就能抓住重点。
他干脆直言道:“阿久,你觉得你现在打得过十三娘吗?”
言久迟疑了下。
谢屿补充道:“梁孟德的武功不在十三娘之下,你也说他身边定有亲随保护,你连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梁孟德都不知道,又如何单枪匹马同时对付梁孟德和他身边的亲随?阿久,报仇不急于一时,你有传国玉玺在手,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言久顿了顿,将绑在自己身上的传国玉玺取下来,递给谢屿。
“这东西先放在你那里,我知道你说的对,此去很是危险,但是谢屿,梁孟德乃是凤名城手下的大将,凤名城手中本就没有多少人可用,只要梁孟德死了,凤名城就等于断了一条手臂,你们大楚想要拿下大梁就更容易,死一个梁孟德便能换来很多人活着,就算此行九死一生,我也要去试一试,这是我父皇欠天下百姓的。”言久沉沉道。
她微微吁了口气:“倘若我真的有去无回,你就拿着这东西上蜀山,想办法威胁凤千陵在关键时刻用玉玺号令大梁千军万马向你们大楚投降。”
谢屿顿时有种全世界都在往他身上压担子的错觉。
这些个破事他根本就不想管。
谢屿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大梁传国玉玺,忽然有种男女身份对调的感觉,言久要去当盖世英雄,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成了躲在盖世英雄后面的人,他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言久说信任他,这话倒是半点不掺水分,这么重要的东西,说给他就给他。
谢屿苦笑道:“阿久,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信任我的。”
言久有点懵:“难道你不值得信任?”
谢屿:“你若是没有这么信任我,是不是你就不会把东西交给我而反身去杀梁孟德?”
“我不知道,”言久耿直地说,“你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哪一天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或许我会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两人侧头望去,见到城墙在经过爆炸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倒塌了,一下子又豁开一个大缺口,楚军蚂蚁似的涌进来,梁军挡都挡不住。
言久朝谢屿道:“看来我是不需要送你了,你快走吧。”
谢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乱世江湖,乱世朝堂,她出生朝堂,长于江湖,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肩上所抗的责任,始终没有忘记那些被强行压在她身上的血债。
可她的肩膀分明那么单薄,单薄得好似下一刻就能折断。
她日以继夜的磨炼她的剑法,她一日比一日更强,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谢屿不想让她去犯险,却也不想阻止她。
他道:“阿久,如果我不是大楚七皇子,是不是你就不会有那些顾虑?”
言久恍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耳边都是打杀声,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鲜血溅到了言久的脸上,被她一把抹去,夜色凄凄,周遭所有的刀剑仿佛都透着一股悲凉之气,她迎着谢屿俊逸的脸,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下仿佛也是悲凉的。
然而,谢屿却听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谢屿一愣。
一个小兵举着长刀朝他砍来,他却好似都没发觉,一动不动地站着。
言久无奈,只得飞身一脚朝那小兵踢过去,小兵被一脚踢出老远,在地上连着打了数个滚,撞到了好些士兵,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言久才听谢屿好似终于回过神来的样子,慢吞吞的回答道:“如果我说一见钟情呢?”
言久心道一声:“啊?”
她脑袋迟钝了半晌,才要死要活地响起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到谢屿的,不禁然有点误人子弟的惭愧,她解释道:“其实我真的未曾救过你,当日在凉山……”
“你是否救过我这重要吗?”谢屿轻声打断她的话,“重要的是,那时候,我们认识了,后来我们又在不断地认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就吸引了我。”
言久整个儿懵了。
她自认为自己还是属于心思单纯的,什么一见钟情这种,她从来没想过,她一直以为谢屿是因为以为她曾经救过她,所以才对她格外地不同。
却不是吗?
只是单纯地一见钟情?
言久石化了,所以后来谢屿一路跟着她,不过是因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一见钟情”?当日在兖州,他也不过是刚好准备外出,与她撞了个正着?
“哦!”言久恍然醒悟地点点头,讷讷道:“那如果……”
“如果怎样?”谢屿两眼放光。
言久的话音却陡然刹住了,对啊,如果什么呢?又怎么样呢?她此去生死未卜,又何必急急忙忙地在这个关头给人家希望?
这世上能有人惦记她至此,能有人为了她一次次地冒险,已经是她八辈子集来的福气了,她如何还能拴住人家?
第96章
倘若她真的能平安回来,再多的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没什么。”言久轻声道。
谢屿眼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下去,像是突然亮起来的星光,还未照耀大地,却已经骤然熄灭了,只余下漆黑的表面和暗沉无边的心。
言久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谢屿问:“你杀了梁孟德后会回来找我吗?”
言久郑重地点头:“会的,你也走吧。”
然后,好像生怕谢屿再问什么似的,她足尖轻一踮地,身影就瞬间上掠,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濮城城门口。
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总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谢屿想。
他抓紧了手里的玉玺,转身也消失在城门口,飞快地往湖阳城的方向而去。
将军府果然如谢屿所言,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言久怕被发现,并没有靠得太近,她趴在距离最外层重兵十多米远的房屋的屋顶,眼睛一直盯着将军府的大门。
谁知她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将军府的门口有任何的动静,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进去,言久的小眉头就不动声色地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