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60)

作者:徐徐听风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何沿生只觉脑后寒气入体,整个后背一片僵麻,马上打断壮汉的话,识时务地作势吼道。

正欲上前与壮汉继续缠斗的满春听到何沿生的话,勉强收住自己的脚步,甚至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体。

“请何当家的叫兄弟们退出二里水路,河面没有障碍物,他们看得见我们,不用担心我们为难当家的。也不要派水鬼靠近,我们水下有毒箭,可不长眼睛。”

情势反转,沈弄璋平静地说道,听上去仍旧尊重何沿生,似乎在请求,因此,她的话也就更加有信服力。

启河之西的深山之中有善使剧毒的野人出没,这向来是聿国流传的家喻户晓的故事。

虽然眼前这些“野人”的模样与自己无异,身上衣裳更有些别致,但何沿生对沈弄璋的话没有丝毫怀疑,甚至还垂下眼皮,看向水面,试图寻找水面上不同寻常的波纹或气泡,来判断水下之人的位置和数量。

然而这不过是刹那间之事,脑袋在沈弄璋手里,何沿生哪里敢不从命。便是那两个壮汉,也被他轰下竹排,游回到艋艟上。

“已经如你所愿。”

见艋艟驶离并停在远处,额上汗水即将流下的何沿生耸了耸肩膀,提醒道。

“当家的,别放过他,这种贱皮不懂感恩,必会挟怨报复!”一个侍卫瞪了何沿生的后背一眼,警惕地说道。

“就这样带着他,等上了聿国的河岸再放了他!”有个侍卫提议。

众人纷纷点头附议。

“姐姐,何当家是个明理的人,别为难他。咱们去他们的国家却没有铜钱,也不太占理。”竹排上年纪最小,只有十六岁的耿介却开口说道。

虽然反抗是沈弄璋在进入启河之前便想好的计策,但真的被逼到这一步,却是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沈弄璋从老艄公那里得知,启河帮的水匪有钩梯连接他们的艨艟和货船,并派人进入货船查看货物,开价打劫。

为此,在看到何沿生的船时,沈弄璋便请两个水性好的侍卫潜进水中,以中空的草杆透出水面辅助呼吸,只等启河帮的人上了竹排,他们便伺机掀动竹排,由满春挣开钩梯,将船上的水匪当做人质,确保他们能顺利到达启河对岸。

这也是为什么沈弄璋所在的竹排之上只有一只木箱的缘故——木箱太多,两个人在水中无法掀动竹排。

众人皆没有料到的是,青禾道的当家人何沿生贼心色胆,看上了沈弄璋,竟亲自上了竹排,这才被他们抓住。

因此,众人此时所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当时在岸边想好的。

只有一人例外,便是耿介。

大部分人都暗自在心里埋怨他年纪小,不懂人心险恶。

何沿生却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就坡下驴,马上接口道:“唉,这是哪个小兄弟心明眼亮,说到正点上了。”

“现下确实知道贵族没有铜钱,也是我死性不懂变通,才惹了这场误会,沈当家的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不是要和气生财嘛。”

何沿生一改之前的无理与亵慢,伏低做小起来。

沈弄璋平素最常说的话便是“和气生财”,“不要与贼人强辩”,“破财免灾”,船上众人都吊着一口气,生怕沈弄璋也被何沿生哄骗而上当。

艳阳高照,水面上微风习习,众人却觉得有些窒息。

仿佛过了漫长的等待,实则不过是片刻之间。

沈弄收了匕首,温声说道:“何当家的,我们确实抱着‘和气生财’的心态才与当家的商量,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不与当家的说明白,今后大家再见面也总会存着芥蒂。”

后背异样的寒冷和压迫感消失,何沿生稳住心神,向前迈了一步,缓缓转身,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沈弄璋。

但只瞬间,何沿生便又换了一副轻松之态,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道沈当家的要与我说明白什么?”

沈弄璋整理一下衣袖和衣襟,款款端坐在木箱上,神色庄重地说道:“我既是这商队的当家人,更是受聿国一位大人的托付,为他寻找一幅旷古绝今的绣锦。”

何沿生嘴角微翘,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我知道何当家的见过大世面,必然不相信我的说辞。不过何当家的不妨猜一猜,聿国贤门县之中,哪位人物酷爱绣锦奇物,几乎成癖。”

何沿生眼神跳了跳!

他知道沈弄璋说的是谁。

贤门县有一位表面看上去已然赋闲在家养老,却门生故旧遍布朝堂的大人物——原太傅余殿邦。

而启河帮与这位大人,还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何沿生再一次暗暗打量沈弄璋,希望能从她言行举止的若干蛛丝马迹之上判断她所言之真假,然而,此时的沈弄璋气定神闲,目光坚定毫无惧意,颇有些气势。

这种底气绝不是装出来的,而且,这些野蛮人衣袖、腰带上的花纹也确实靓丽,莫不是她当真与那老余头儿有些交情?

即便没有直接交情,而是一些人想要巴结老余头儿而投其所好,向沈弄璋提出寻找“旷古绝今”的绣锦,那些人也必定非富即贵。

启河帮生于河上、长于河上,与那些人本没什么瓜葛,但启河帮真正的当家人却经常对每个水道的当家人耳提面命——要在这启河上无忧无扰地畅快巡游,必须给聿国那些达官贵人面子。

虽然心中已经信了沈弄璋的话,但何沿生表面却仍疑惑道:“沈当家的不是说今次所带的货物只有盐和茶吗?”

沈弄璋哂然一笑,转身拍了拍后背,说道:“最重要的宝贝,自然要随身携带。而且,这算不得货物,是答应给人家的东西。”

何沿生也笑了,只是没有先前的猥琐,幽幽说道:“旷古绝今的绣锦,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满春等人脸色又变,东西绑在沈弄璋身上,何沿生竟然现在要看,岂非十分无理!

沈弄璋倒是未见动气,莞尔道:“这贵重的绣锦取出来也无妨,不过除了绣锦制作者本人和我,还尚未有人见过,何当家的确认要看一看?”

对于“贵重”两字,沈弄璋咬得极重。

何沿生虽然粗鲁下流,却还懂得尊卑厉害。若是沈弄璋所说为真,这绣锦最后会落入到那大人物手中,他不过一个小小水匪,却看了这么贵重的宝贝,那自然是亵渎了“宝贝”。

沈弄璋越是这样故作神秘,何沿生越是贪心难抑。

此刻,他很想杀了这竹排上的所有人,将那个不知真假的绣锦据为己有。

但有一点,沈弄璋也说得明白,她不是单纯的进贡,而是受人之托。如果她死在启河没有返回聿国,一旦被人追究起来,他们启河帮将有重大嫌疑,那宝贝他得到了也无法出手。

或者,他可以……

何沿生正想着将宝物抢到手后的合理说辞,又听到沈弄璋轻叹说道:“话说到这个份上,索性便一起说了。除了贤门县那位大人物,小女子极其荣幸,与一直生活在深山之中的庞大启部少主有缘结拜,乃是他的义妹,觍颜被称为公主。”

这语气,仿佛与启部少主结拜很是无奈、委屈了她似的。

何沿生虽然不知道启部多大,但从沈弄璋和这一众人的言行之中均能看出那些人对沈弄璋的极度尊重,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被那么多汉子保护,倒是可以佐证其身份。

也就是说,自己若是动了她,不止聿国的那个大人物可能会找启河帮的麻烦,便是那处于深山之中的野蛮部落,也将是他启河帮为敌!

启河帮是为了求生,可不是为了惹是生非求死的。

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何沿生干笑一声,说道:“竟然是公主驾下,失敬失敬。既是启部要与聿国开展交易,开通水道,我青禾道自然乐意保驾护航。”

“规矩便是规矩,何当家的若是为我们破了例,今后就难在兄弟面前立规矩了。咱们还是按原先的来,这竹排上的一箱细盐和茶叶,仍是通路费,请何当家的放行。”沈弄璋端出公主的做派,越发挺直了腰杆,微笑着缓缓说道。

何沿生本就是做做样子,哪里想过真要送他们过河,但见沈弄璋竟然还肯奉上盐茶,倒也觉得她懂事理,会做人。

自己这一趟本来就没有损失什么,如果还能与这样的人有点小交情,日后总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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