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为彼此的后背伤口上了药,两人刚刚俯趴在火炕上,穆砺琛和方烈便也进了屋,喂二人喝了固本培元的药汤,便一左一右地躺在她二人旁边,显然是防备她们。
虽然两个姑娘都有功夫在身,但面对穆砺琛,根本不是对手。既别扭又担心,忐忑又气愤地趴在两个年轻男子中间,竟然没多久便昏睡过去。
这自然是方烈在药汤里下了安神催眠的药物所致。
穆砺琛这一趟出行确实要换盐,然而,却没想过再回北固关——昨日与方烈倾谈一番,终于结束了他长达半年的犹豫——他知道只要他主动提出带着沈弄璋上路,石浩一定会将傅柔也推给他,巴不得他们就此“叛逃”。
看看今日石浩大张旗鼓为他践行的举动,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带着营妓离开了北固关。至于出关去干什么,这当然是秘密,只对军中谎称是出关巡视,慰问边境百姓。
虽然方烈一直说他善于尔虞我诈之术,但他却只是出于自保而算计,并没有过分的企图,说到底,胸无大志。正如他当初看穿了宫中的明争暗斗,所以干脆拉着方烈胡天胡地地大演男风之事,只为求得身安度日。
偏于北固关也是因为可以远离劳心伤神的心机之争。既然大哥仍旧不放心他,借此出行而遁走,倒也是条出路。至于保护北固关和西朔州的和平安宁,那也只能算了。
能保住傅柔,今后有机会帮着消弭宏穆关将士的仇恨,争取宏穆关再回穆国,便是他作为穆氏王孙对穆国最后的贡献。
他知道傅柔对他穆氏的恨意,也知道这两个姑娘时刻都在谋划着逃走,但是,傅柔他不能放,而沈弄璋,在没有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也不能放。
离着蛮族十月十六的最后一场草市只剩一个月,时间很是紧张。避免冲突,顺利地赶到蛮族草市换回食盐,他才能放手做下一步,是以赶路的这段时间,他需要这两个姑娘在眼皮子底下安安分分的,不要惹是生非。
然而,到底还是有穆砺琛算计不到之处——第二日,沈弄璋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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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病
尽管方烈已经证明沈弄璋是因身体大虚而感染风寒,并伴着咳嗽,很可能便是昨天穿着单薄受凉的缘故,但穆砺琛仍存着怀疑。
这女子自打进入北固关便没有在他面前说几句话,但表现却让他印象深刻。
首先在他的府邸识破了方烈的苦肉计,之后又担心士兵对她们施以侮辱而装晕,并唆使五十五号认了骗吃之事。昨日在车上,更是不软不硬地回击自己,昨晚甚至试图找机会去接近他的车夫和脚力士兵。便是刚才,她乖乖喝了药汤,就强打精神自行上了马车,仿佛不肯耽搁行程似的,博人同情。
为此,傅柔不肯上车,这么多年一直支持自己的方烈,这一回竟然罕见地没有说话,似乎也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每一步都应对得井井有条,自然平顺,看不出丝毫做作伪装,若不是她为人便如此周到细致,那必然藏着奸谋。
离草市开市之日已近,穆砺琛也确实不想耽误行程,更想试探一下沈弄璋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便黑着脸、强行拉着傅柔上马车,冷冰冰地命令车队启程。
傅柔虽然不情愿被拉进车厢,但上了车,倒是全副心思都在沈弄璋身上,让她依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揽着她,甚至要将自己身上的皮袍脱下,为沈弄璋保暖。
方烈担心傅柔会受凉病倒,又担心与沈弄璋挨得太近,病情传染,主动将自己包袱里的皮裘掏出来盖在沈弄璋身上,并与傅柔交换位置,由他这个医者来照顾病人。
傅柔虽然穿回了自己的皮袍,却不肯与方烈换座位,坚持要自己照顾沈弄璋。
沈弄璋不仅背上伤口疼,更是浑身酸疼,也担心病情会传染傅柔,低声劝傅柔坐到对面去,自己一个人趴着即可。
穆砺琛冷眼旁观,始终没有说话。
风寒可传染,他从小在宫中便知,严重者药石罔效,便是再高明的神医也束手无策。
现在四人坐在同一个车厢里,两面窗口和车门被兽皮帘子遮挡得严实,几乎不透气,倒是极容易被传染。莫不是她想将风寒传染给车队所有人,再寻找机会带着傅柔离开?按照她之前异常快速的苏醒速度来看,她有绝对的毅力能坚持下去。
昨天她与傅柔一同下马车去小解,不知道她们是否趁机商量了什么,很有可能,她们再一次使用苦肉计,不惜伤人伤己,达到逃走的目的。
即便逃走不可能,她也可以拖延时间,使自己无法换到食盐,这样,北固关也就缺了重要的食盐,虽然能坚持过去,但人心却会生出变故。
是了,必是如此!聿国的奸细,自然要见缝插针地破坏穆国的安定!
有了先入为主之见,穆砺琛越发觉得沈弄璋可疑。
起身将傅柔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却坐到了傅柔的位置上,一边伸手将方烈的皮袍仔细裹住沈弄璋的身体,一边用异常玩味的眼神盯着她憔悴的面容,佯作关心地说道:“大烈若是被传染了,我可心疼,还是我来最合适。”
沈弄璋眼睛酸涩,半睁半闭地看着穆砺琛的脸随着车轮滚动而晃动,晃得她眼花心慌,也听出了他语气中暗藏的不满和怀疑,不喜不怒地扭转脸靠到另一侧的车厢上,拉开了与穆砺琛的距离,咳了几声后,细声说道:“不敢劳烦将军照顾,我只要多睡睡就好了。”
一路昏睡到晚上,沈弄璋的情况越发不好,众人进入乡村里寻找宿头休息。
然而此处是个小村子,每户都没有多余的房间接纳他们十几人的车队,有村民告知,在村西头倒是有三间破败的空房。穆砺琛不想恃强凌弱,没奈何,只好差人向每户人家买一些木柴,将车队带到空房去安置。
长久不住的空房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烧热了会缓霜,十分潮湿,很难入住。傅柔担心沈弄璋的身体吃不消,提出陪着沈弄璋再去与村民商量借宿,两个姑娘家总归好说话。
穆砺琛暗忖:果然是想找机会逃走!于是以方烈是医者为由,要方烈带着沈弄璋去寻找宿头。
但是,方烈却担心穆砺琛和傅柔在一起不知道会起什么冲突,为了避免他们之间的矛盾再扩大,以后上路更难以相处,干脆让穆砺琛带着沈弄璋离开。
无奈,穆砺琛只得提了个小包袱,背着沈弄璋装可怜,谎称是夫妻出门做买卖,不小心着了风寒,一家一家敲门求住宿。
终于,一对老夫妇因为儿子当兵不在家,收留了他们。
沈弄璋已经几个月没有看过年长之人,此时生了病,精神更敏感脆弱,看到这老夫妻不时念叨自己的孩儿,不由触景生情——中秋节刚过去一个月,每年这个时候她便不再出门,与父亲外出打猎、准备过冬货物,正是最乐融融的时节,不禁越发思念自己的父亲。
想到父亲冤死,全县城乡亲冤死,自己被发配为奴,不能为他们伸冤报仇,却病怏怏地等着仇人的弟弟照顾,不免恨从中来,胸口发闷,剧烈地咳嗽,直到又咳出血来,人越来越昏沉。
穆砺琛正在煎药,老妇见他分身乏术,主动接替他煎药,他才不情愿地去“照顾”沈弄璋。
喂药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沈弄璋无法控制情绪,压在心底的仇恨彻底流露出来,眼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仇人的弟弟”在身旁,哪里肯接受仇人的照顾,口中不停喊着“你走开”,胡乱推着穆砺琛和药碗,十分抗拒。
高热使得她脸颊染了不自然的红晕,双目水汪汪的赤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穆砺琛忍不住腹诽:怪不得方烈动了怜悯心,这副模样确实我见犹怜,便是自己,也有些动心。
但心动只是一刹那,穆砺琛抿了抿嘴唇,铁了心认定这是沈弄璋的苦肉计,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右臂环住她双肩,以手臂和肩膀固定她的头部,右手钳住她下颌,用力捏开她嘴巴,强行将药汤灌进她口中。
昏沉的沈弄璋拼命挣扎,“哗啦”一声,空碗被她抽出的双手推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怒极的穆砺琛转头倾听东屋的动静,老夫妇两人并没有出来,想来是年老耳背,没有听到。低头看着呼吸困难的沈弄璋,眼神一凛,将嘴唇贴在她耳边,小声威胁道:“傅柔还在我手上,不想她有事,给我老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