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帝勉强睁开眼睛，果然，白色山脉又迅速被染红，就像是满山的冰雕在急速融化。
但随即，雪山又重新凝聚，排山倒海地浇向火山。
可怜的西帝就像是一个夹心卷，前一刻刚被放到火炉，顷刻间又被丢入冰窖，如此反复，他在奄奄一息中，破口咒骂：如果我能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干掉青元夫人，不不不，我第一个要干掉白衣天尊……
可随即，他连咒骂都发不出来了。
他忽然发现，巨大的火球和巨大的雪山忽然往同一个方向撞击。
那是宇宙的边缘。
在这双重撞击之下，膨胀的边缘根本来不及愈合，这里的所有一切都会跌出这个宇宙。
包括西帝本人。
此时，所有的炽热和冰冷都大大得到了缓解，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庆幸，反而绝望到了极点：如果跌出宇宙，基本上就和彻底死亡一模一样了。
人类之所以那么惧怕死亡，就是因为他们的本体消失，和这个世界再无联系了。
半神人，同样如此。
跌出了宇宙，你就和过去的一切彻底告别。
而且，你不知道另一个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会不会直接被撕成碎片。
巨大的天幕，就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你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无限膨胀的星云忽然变成了一团漩涡，以可怕的力道席卷一切能够席卷的东西，像一把刀锋似的往边缘冲刺，好几次即将把边缘撕裂，又被生生推回来。
西帝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已经没有丝毫力气。
不知怎地，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是第一个死去女儿的哭喊：“父王……父王……救我……”
还有他的儿子们：“父王……父王，救救我们啊……”
好像有一把把刀在寸寸割裂他们的肌肤，他们的哭声凄惨无比。
他听到子女们的恸哭，脚步却挪不动分毫。
“陛下……陛下……再见了……再见了……”
是杜鹃山上少女的哭声。
她浑身是血，倒在花丛里，麋鹿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和绝望：救救我吧陛下，救救我……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女的眼睛。
第一次，就此迷失。
曾经疯狂地爱过，也疯狂地翻脸，互相憎恨。
直到现在，只剩下满腔的恋爱和怜悯。
他看到少女的眼睛里汩汩地涌出了鲜血。
“陛下，求您了，救救我吧……”
他不由自主奔了过去。
他嘶吼：“天后……天后……别怕，我来救你……”
“停下，你这个蠢货！”
一声怒吼响在耳边，他要停下脚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巨大的力道瞬间将他席卷，变成一股又细又长的漩涡，就像一把尖刀，笔直地往边缘的星云刺去……
西帝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张纸。
比纸还稀薄千万倍一般的存在。
比一个细胞，比一个纳米还微小无数倍……
西帝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彻底粉碎了。
……
与此同时，雪白的巨山也迅速萎缩。
铺天盖地都是飘舞的白色尘埃，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而那个巨大的火球，正远离这皑皑白雪，裹挟着西帝撞破了宇宙最后的边缘。
奄奄一息的白衣天尊，看到自己满头的蓝色长发，忽然变成了火一般的红色，浑身的元气也迅速流泻，就像那张开了血盆大口的边缘把另一个世界的烈焰岩浆全部吐了出来。
可是，他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
他只是绝望地抬起头，看着远方。
那是他的最后一眼。
却穿不透亿万颗星球之外的大联盟所在地。
有一个人尚在血战，我却即将离她而去！
比不周山之战的最后一刻更加绝望。
那是生平第一次无能为力的绝望。
“初蕾……”
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手臂上早已熄灭的指示灯，一瞬间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纵然是灰飞烟灭，也得在跌出宇宙之前，把最后的这点元气全部给她。
轰隆一声。
白色的山脉归于了虚无。
巨大的红色，主宰了一切。
整个宇宙，只剩下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巨大的俊脸，然后，他伸出巨大的手臂，就像撕裂一张纸一般撕裂了宇宙的边缘……
西帝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忽然觉得，其实，跌出另一个宇宙也就跟人类的死亡一模一样——不就是黑漆漆的一片茫然吗？就像禹京这个舔狗所掌管的幽冥世界，——他曾经好奇地亲自去查看过好几次。
直到一只脚重重踢在他的身上：“起来吧，别装死了！”
西帝猛地跳起来。
他甚至一连跳了好几次，就像是一只忽然失控的大马猴。
“天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漫天虚空，一片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巨大的火球，已经悄无踪影。
远处，一个人影，摊开一只手。
巨大的火球在其掌心，就像是一个玻璃弹珠。
他转向白衣天尊。
白衣天尊却背对着他，目光投射在浩瀚无垠的星空。
他的头发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雪白的衣裳还是一尘不染，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没有，就像这场死亡之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只是背负双手，一直眺望星空。
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站在地球上的时候，你会觉得太阳系浩大无边。
但是，站在银河系，你会发现太阳系只是一个小点。
当你站在宇宙中央的时候，整个银河系也成了芝麻颗粒一般。
大和小，其实，一直都是相对的。
亦如病菌，它们盘踞在人类的五脏六腑，又何尝不以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浩瀚无涯，永远看不到边际的宇宙？
在某些大神眼里，再大的火球都只是一个小珠子，随手就抄起来，捏碎，或者放到一边即可。
第1190章 人性之初1
天空，前所未有的清朗。
对面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饶是白衣天尊和西帝，也无法穿透这个影子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极美的人影。
那种美，无法描述。
但一眼望去，就让人安全，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西帝统御几十万年，一度已经自认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可现在，他看着那个人影，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特别渺小，就像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他张嘴，可是，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瞠目结舌站在原地。
还是白衣天尊先开口。
“感谢阁下！”
他的话语很简短，因为说多了怕冒犯。
西帝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对任何人如此恭敬，内心就更是震骇。
想想看，能让这捅破天的家伙如此恭敬，对面的大神应该是谁？
“d病毒只是大了一点，但就像一只蠢笨的毛驴，大而无用，吹一口气则灰飞烟灭。而人类身上最严重的病毒，比d病毒早多了，也严重多了……”
那声音也是柔软的，就像三月的春风拂过开满你蔷薇的花枝，每一缕都会带来盛开与绵延的生命力。
是的，就是生命力。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准确地词语了。
祂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这宇宙的生命而来。
二人不敢插嘴，都静静听着。
可是，声音忽然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一幅画卷。
那是一个绝美的地方。
百花盛开，湖水清澈，各种不知名的树上挂满了累累的硕果。
头顶的阳光不冷不热，就像被上了一层无形的防护膜，任何生物都可以畅游其中。
毒蛇猛兽老虎狮子，在不远的山坡上游玩嬉戏，有麋鹿羔羊成群结队从它们旁边经过，它们只是懒洋洋地看一下，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
有一只小鹿甚至非常友好地将自己美丽的长长的触角在一只巨大的白老虎头上蹭了一下，老虎也伸出虎爪摸了这触角，非常亲昵。
猛虎的对面，是一群慵懒无比的熊猫。
它们的体型比老虎狮子更大，但眼神也是一样的纯洁，一样的慵懒，就像是恬淡的世外高人，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至于那只色彩斑斓的金钱豹，它则高高举起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然后丢在自己背上，一阵风似的跑到一片树林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