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人还晕着，他刚大概眯了有半小时，现在加油站的灯刺得他眼睛生疼。
付堰从便利店里出来：“没敢直接问周喻，就问了有没看见穿灰色毛衣的，店员说没有。”
“顶着那张脸，他应该也不敢随便到人跟前去。”牛非凡沉默了会儿，像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不大好看，“这样，我沿路找找。”
“我跟付堰去吧。”顾铭伸手将他拦下来，“你跟车在这儿，周喻回来你就电话喊我们。要是我们先找到人，直接发定位你开车过来接。”
牛非凡像还犹豫，但现下能开车的就只有他。
“成，那你们小心点儿。”牛非凡说，“这边开快车的很多，有什么打我电话。”
顾铭存下他手机号，边往外走边想给牛非凡打个备注，结果眼睛花得屏幕看不清。
勉勉强强输了个牛字。
“这他妈上哪儿找，加油站等等没准儿就回来了。”付堰追顾铭后边，等走远了才抱怨，“周喻这么大个人也不能真被卖，又不是小孩儿…”
顾铭没说话，怕自己一张口就吐了。
“嘿嘿，那牛非凡像给周喻当妈似的。”付堰继续说，“酒不让人喝，丢了又赶紧急得满地找——”
“你走那边找去。”顾铭停下来，回头，指了指路另一头，“别跟我耳边嚷嚷，头疼。”
“哎你这起床气，”付堰啧了两声，“行行，我上那边找去…你看着点儿路，别栽沟里了。”
顾铭用种“再说一句把你扔沟里”的眼神看着他，付堰不敢惹低气压大魔王，赶紧抬手：“成，我走，现在就走。”
顾铭依然没说话，付堰转身，朝路的另一头走了。
他这一走，顾铭耳根子顿时就清静，沿着路继续边走边看。
其实也看不见什么，这条路没什么路灯，笔直得像没尽头，实在想不到周喻这么走着有什么意思。
不是找错方向了吧？
顾铭心有点儿躁，胃里头像烧着了一阵翻涌。
他光看见根铁柱子，刚冲过去扶上它，人就已经半弯下去了。
结果什么都没吐出来，这是最难受的。
顾铭撑那儿缓了好半天，等确认自己不会吐了，起来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像有亮光。
他眯眼看了会儿，确信那应该是水里映的月光，给风吹得晃啊晃的。
顾铭特地走到路边儿，看见个石头砌的窄台阶，从这儿下去能到湖边上，后边像是农田什么的，远了看不清。
干脆下去看一眼，这边要没周喻就是找错方向了。
顾铭踩着台阶，挺小心地下去了，幸亏没长青苔不打滑。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底下路虽然没怎么修整过，但还算没想象中那么多泥土，顾铭沿着湖走了一段，再去看了看那些农田。
估计季节没到，而且他一个农盲也看不出什么。
一般来说，这种农田过去肯定是有村落，顾铭就抱着个“来都来了”的心，继续往前走，果然能看见那种砖砌的房子。
挺黑的，基本走个两三百米才有一盏旧的节能灯泡。
顾铭慢慢进人家村口，走了没几步，觉得莫名阴森森的。
前边是个转角，左边的房子看着特别旧，顶上缺瓦缺得厉害，顾铭刚停步，就听见声怪叫。
他整个人反射性一震，在拔腿就跑之前反应过来是猪叫。
猪哼唧哼唧着，从那个旧房子墙上的破洞里露出个鼻子，顾铭直接松了口气。
瞧瞧他这点儿见识，猪随便嗷一声都能吓着他。
顾铭不打算往前走了，刚要掉头，猛地听见声炸响。
这回他是直接蹦了起来，一个摔炮刚炸在他脚边，下一个就接着来了。
顾铭特怀疑人生，一转头，看见后边一户人家门前坐了个小孩儿，手里拿一大盒摔炮。
“你神经病啊？”顾铭挺生气。
现在怎么说也大晚上十二点了，一般村里的小孩儿早该睡得扇脸不醒。
这小孩儿看着他，一句话不说，起来就再往顾铭脚边扔炮。
顾铭赶紧躲，他就哈哈哈地笑个没完。
“你妈喊你回家睡——”顾铭话没说完，对方是真的皮，一次性仨摔炮直接招呼上来了。
是那种在盒子边上擦着了才能扔的，一般城里长大的根本不敢玩，就怕在自己手上炸了。
顾铭现在特后悔自己下来了，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小屁孩举着摔炮追得在人村里满地跑的一天。
这下酒基本是醒了大半，他过去一年都没现在这运动量。
“吵啥呢吵毛吵啊！”前边一户人家的门轰地打开，怒气冲冲出来一大叔，“大晚上的放炮，年都过完了——”
顾铭正好跑到他家门前，跟大叔大眼瞪小眼了一秒，回头一看，那屁孩儿果然跑没影儿了。
操他大爷，还想等他手里炮摔完了抓过来教化教化的。
“你妈喊你回家睡觉！”大叔把顾铭没说完的话补全了，砰地把门给摔上了。
感人肺腑了，他也特想回家睡觉。
-
顾铭摸手机出来看了眼，原来不止十二点，这是快一点了。
付堰牛非凡那边都没消息，这地方信号还不大好，才两格。
而且他很快发现个挺悲催的事儿，那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走出去了。
这块像是三四个村子连在了一起，里边的路看着都差不多，即便往同一个方向走都像是绕着同个区域转圈圈。
顾铭停下来，咬牙给付堰发了条“你爸掉沟里了”。
结果消息转好半天发不出去，顾铭平举着手机甩了三下，一只手突然从后边伸过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顾铭全身上下都还在警觉状态，自觉走在村子里不是碰见鬼就是碰见皮孩儿。
所以当有东西突然伸手碰他的时候，顾铭瞬间后背一阵发凉。
头都没敢回，要不是身后人开口说话，他估计就这么赶紧快步往前走了。
“顾顾，我。”对方说。
顾铭本来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听见认得的声音才回头。
就是不老实待着到处乱走的周喻，手刚收回去，“你在这儿干嘛呢？”
“……”顾铭放松下来，反问他：“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随便转转。”周喻笑，“你们不把我落下了嘛，我想从村子这边近路穿过去，正好能碰上你们的车。”
“……”顾铭这回是真没说出话，因为对方没准儿是个智障。
不过人至少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近，那没准儿不是完全智障呢。
“那你碰上了吗。”顾铭叹口气。
“没呢，”周喻说，“但我这不碰上你了吗。”
顾铭不知道为啥，觉得有时候跟周喻说话挺没脾气的。
他再次摁亮手机屏，翻通讯录找到牛非凡，问周喻：“你知道怎么走回我们下来的那条路不？”
“你不知道吗？”周喻看着他。
顾铭电话拨出去，结果发现根本没信号，看了眼周喻干脆认了：“这儿挺黑，我不怎么看得清…别跟我说你也不认得路。”
“没事儿，我认得。”周喻说，“我小时候经常去我外公家，跟这种村子差不多，你跟我走就是。”
顾铭电话拨不出去，干脆将手机揣回了兜里，反正待会儿直接走回加油站会合也一样。
老实说，他还是头回觉得周喻特靠谱。
-
事实是，周喻走起来像也特别靠谱，他俩在村里绕过无数个看着都长一个样的转角，周喻连转左转右都不犹豫。
有人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顾铭看着村子都觉得比刚才他一个人的时候亮堂不少。
“还没到吗？”顾铭问。
“差不多了，我刚从那边出发，找到你的时候都快穿越整个村子了。”周喻一本正经地说。
“噢。”顾铭应了声，继续跟着他左转右转。
“我们刚路过这儿了吧，我还记得这张通厕所的广告纸。”顾铭停下来，指着墙说。
“这分明是俩堵不同的墙，你那什么眼神。”周喻朝他招手，“别看了，通厕所产业遍布全天下。”
顾铭跟着他走了接近半小时，发现自己可能是智障，才信了周喻说认得路的鬼话。
“这他妈不是同一条狗吗？”顾铭指着别人家门前那条大黑狗，炸了，“还是人家一条老黑儿女遍天下啊。”
周喻到这儿终于没忍住，笑得直接蹲在了那条大黑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