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知离若有所思,道,“如今的天辰帝膝下只有几位公主,并无皇子,如今玉氏皇族最可能被立为储君之人只有先帝留下的唯一血脉,晋王是天辰帝的心腹,晋王府的小王爷智勇双全,派他来接先帝遗孤再合适不过,只是如今锦绣山庄里的那位质子……”
一招偷梁换柱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一环扣一环,显然是蓄谋已久。
青叶起先并未想的这样深远,可眼下听主子所言才觉得心惊。
“主子,锦绣山庄里那个假货可要……”青叶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穆知离摆手,“无妨,让他多活些时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是否能平安回到天辰还得瞧那位小王爷的本事,况且有那个假货在,子言更安全些。”
玉子言的真实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幕后操纵之人下得一手好棋,此间唯一算漏的只有玉子言死里逃生这一件事。
十日前玉子言失踪一事与穆斐有关,但方才听穆斐说的那些话,她便确定穆斐并不知晓如今锦绣山庄里的是假货。
穆斐对月白用刑,摘了月白的面具,多半是以为她会为了与玉子言在一起,将玉子言带回侯府。
玉子言来西越近三载,从不与人来往,一个落魄质子,自然也无人想结交,穆斐即便见过玉子言却不熟悉。
月白与玉子言是同一人,但穆知离早有安排,月白与玉子言全然是两张面孔,任是最亲近之人也难以辨认。
青叶瞧主子虚弱憔悴成这副模样仍在替那玉公子谋划,不禁有些愤怒。
“主子您为玉公子殚精竭虑,可瞧着玉公子根本难当大任,您值得吗?”
穆知离笑了笑,轻叹,“值与不值言之尚早,我与他相识于年幼,他在冷宫中长大,缺衣少食,可他依然活得好好的,你莫要小看了他。”
青叶愕然,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她从未见过主子有这样的神态。
欣慰、愉悦,未见丝毫敷衍。
主子她已经许久未曾真心实意展颜笑过了。
夜里,月白辗转难眠,身上的伤口灼痛,他心里更是焦躁不已,当穆知离出现在他屋里时,他反而怔愣许久。
“七、七公子……”
不自觉间涩哑的声音已经溢出口,后知后觉坐起身,借着烛火的幽光紧盯着那道斗篷也未能掩饰纤弱的身影。
她来到床前站定,在明灭的幽光中与他对视片刻,将手中的小瓷瓶递到他面前。
“用这个,脸上不会留疤。”
第5章 错认
月白下意识的举动并非是伸手去接,而是遮了遮脸,侧过头避开了。
“我……”
即便身为男子,顶着这么一张可怖的脸,终究无法面对旁人。
先前穆斐命人将他的面具摘下,瞧见他的脸,在场之人无不吓得色变,甚至有人对着他作呕。
七公子也许与他人不同,亦或是比寻常人能忍,遂才这般面不改色,毫不避讳。
别人的嫌弃厌恶,月白并不在意,可也不知为何,他害怕瞧见七公子如同那些人一样露出嫌恶之色。
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委屈。
幼时在冷宫挨饿受冻,与狗争食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只有面对七公子时,许多情绪不由自主,莫名其妙变软弱,无意识的小心翼翼……
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识。
穆知离看他无比别扭的模样心下疑惑,却也未再浪费口舌,直接上手,将他的脸掰转,弯腰细细查看一番,随即便松手。
“先前叫你涂在脸上的药有毒,若不及时解毒,你的脸怕是以后都这副模样了。”她吓唬他。
果然,月白老实了,伸手欲去接她拿着小瓷瓶。
穆知离并未给他,指了指屋中唯一有的那条竹凳,命令道,“凳子上坐下,我给你上药。”
月白讶异抬眼,有些难以置信。
她蹙眉不语盯着他。
月白心下一颤,默默依照她的吩咐做。
清凉的药膏抹在脸上缓解了灼痛,月白仰着脸,眼睛不眨地望着上方这张脸,喉结滑动,不禁咽了几次口水。
“多谢……”他涩哑开口。
穆知离继续给他涂抹药膏,漫不经心道,“救人救到底,况且你于我而言极为重要,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好好活下去。”
这一句话猝不及防击打在心上,月白怔愣许久。
“我们……曾经是否见过?”下意识问出口后,他急忙解释道,“我似乎遗失了一段记忆,瞧见你时总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你又救了我,我……”
穆知离停下动作,出言打断,“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私心,算是各取所需,故而你不必心存感激。”
月白被堵得哑口无言,方才心头燃起的希望一瞬间便陷入失望。
此时他心里除了失望还有一股无端的涌起的恼意。
“不知我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公子这般煞费苦心?”
穆知离沉默良久,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忽然伸出手,食指在他结痂的伤口上重重一压。
脸上的痛感并未使月白痛呼或是闪躲,怔然望着眼前之人。
向来待人冷漠疏离的七公子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不妥,带有惩罚目的的一压之后感觉到手指上沾了药膏,滑腻腻的,又嫌弃地蹙眉。
接下来七公子的举动更是叫月白傻眼。
竟然顺手便将手指放在他里衣上揩拭。
“……”
月白哭笑不得,未曾想在人前端方自持的七公子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极其熟稔且幼稚的举动在刹那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这一幕仿佛将他拉回了十二年前,那个会偷偷去冷宫见他的小小少年也常对他做这种事。
每回去冷宫都会带一些吃食给他,多半是肉食,那人从不嫌弃他身上脏,与他并肩坐在一起,又是也会陪吃两口,手上沾染了油腻便就着用他身上的衣物擦拭,而后开怀地笑起来,待下一回再去冷宫见他时会带一个鼓鼓的包袱,里面是崭新的一套或是几套衣裳。
也是后来他才明白,为何那小小少年能在宫内自由出入。
抚远大将军的独子,在还未出生时国师便推算出其命格百年难得一见,若为女儿身更是贵不可言,因此那小小少年自出生起便有无尽荣宠。
可也正因背负那所谓的‘至贵’命格,那明媚少年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恍惚间,似乎感觉到那人又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重、重华……”
手腕被抓住,穆知离愣了愣,随即猛地甩开手,退开两步。
月白瞬间清醒过来,自知失礼,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抱歉,我错将公子认成一位故人了。”
原以为他的失礼之举会惹得穆知离大怒,不料穆知离并未动怒,只是有些疑惑。
“想来那人在你心里很是重要的,但既已是已故之人,便该早些放下。”
闻言,月白双目圆睁,一瞬不眨地紧盯着穆知离,“我记得并未与公子提及过,公子如何知晓他是已故之人?”
穆知离别开眼,怅然道,“故人故人,可不正是已故之人么……”
月白将信将疑。
忽然房门处传来响动,抬眼望去,有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穆知离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位身着墨色里衣的男子,身形挺拔,身量与月白相近,比穆知离要高一些。
明明是成年男子了,可开口说话的语气却与稚童无异。
“七哥哥,听说你带了一个人回来,被大哥罚了,我就是想看看而已……”
俊朗的面容上是憨厚纯真的傻笑,任谁瞧了都会心软。
“听谁说的?”
那人小声道,“青叶说的。”
穆知离无奈叹气,将人拽进屋里,此时月白也走了过来。
打了一个照面,那人便吓了躲到穆知离身后。
“鬼鬼怕、怕……”
穆知离并未心软,将缩在身后之人推了出去与月白相对,“五哥,你仔细瞧瞧他,究竟是人是鬼。”
被人当面说是鬼,可想而知在别人眼里是有多么的面目可憎,月白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无意窥见穆知离的神情,他又释然了。
至少有一个人不将他当鬼怪,不嫌他丑陋。
来人正是五公子穆晋。
起先穆晋很是恐惧,又要往穆知离身后躲,穆知离不让,而月白也站着不动,穆晋怯怯瞄了几眼后才大着胆子伸手去摸月白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