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边角是深蓝色线条,能看出磨损的痕迹。
破旧的样子让人怀疑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沙发挺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搬进来的。
严贝往沙发一角缩缩,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两人坐下。
陆小柏坐到中间,左边空了很大的位置,他把沙发上的靠枕拿起来放到腿上,看着殷雾岫坐下。
抱枕和沙发不是一个级别的,黄色海绵宝宝造型,外面裹着软软的法兰绒,摸起来柔软舒服。
崭新的样子和破败的沙发形成对比。
严贝见他看抱枕的时间有点久,主动解释道:“抱枕是我新买的。”
他动动身体,从后背处拿出同款抱枕,小声说:“一对。”
说完抱在怀里,下巴垫在海绵宝宝脑袋上,单纯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如果不看脸上的伤痕,标准的画报美少年一枚。
可惜。
殷雾岫抿抿唇,左边的熊猫眼太破坏美感了。
里面很安静,除了风吹进窗户,打在塑料纸上的声音,没有别的声音了。
殷雾岫刷了会儿微博,看见陆小柏盯着前面发呆,严贝抱着靠枕发呆。
她把陆小柏手上的抱枕拿过来,敲敲他脑袋,见他回过神,下巴点点严贝。
陆小柏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打什么哑谜。
殷雾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推到沙发靠背上,免得挡住视线。
然后朝严贝说道:“李楠他们为什么打你?”
严贝摇头:“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爸妈?”
严贝看向他,眸子里很平静,如同两人说的不是他的事情,是别人的事情一样,微微开口:“说了。”
意思是没用么。
殷雾岫了然,看见他不排斥这个话题,继续询问:“网上说李耿虐待你了。”
严贝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辩解:“没有,李哥是好人,不会虐待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
严贝不解的看过来:“为什么要澄清?”
在他看来,李耿没有虐待他,他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要澄清、要和别人说?
又不关别人的事。
他心里清楚就好了。
风吹塑料袋的声音还没有停,一直响着,略带粗糙的飒飒音混杂在几人的说话声中,犹如参与其中。
初夏的傍晚来的完,七点半天幕泛黄,除了四周昏暗起来,看天边并没有要黑的迹象。
陆小柏推着自行车,旁边站着严贝和殷雾岫,开始往严贝家走。
殷雾岫掏出一把糖,挑拣几块软糖,剥开块塞到嘴里,想了想,又剥开块塞进嘴里,这才将剩下的递给陆小柏。
陆小柏看看推车的手,示意自己忙着呢。
殷雾岫嘁了声,扭过头不理他,在严贝面前摊开手。
严贝摇头,她就硬把糖塞到人家手里。
看见陆小柏盯着她手,她摆摆手,大方的从口袋里再次掏出块糖,剥好糖纸塞到他嘴里,边塞边说:“我对你好吧?知道我对你好,就不要气我,回家帮我买箱冰淇淋啊,冰箱里的冰淇淋快吃完了。”
陆小柏舌头抵在牙齿上,谢谢俩字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妈的,糖太甜了,甜的他牙疼心口堵。
真想找根针把这货嘴缝上。
*
回去后,陆小柏和严贝的父母谈了谈,殷雾岫见他说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直接开门见山:“严贝心理有问题。”
严爸和严妈对视一眼,表情讷讷。
陆小柏把李楠打人的事和严贝在破旧工厂说的话重复一遍,旁敲侧击说严贝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受伤了也不愿意说,只愿意默默躲起来,把自己封闭在小世界里,谁也不愿意理。
十五六岁的小孩正处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变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
他们处在向往自由向往掌控自己的生活和父母管束的中间阶段,见世面和心里不成熟,却觉得自己长大了,能够解决很多事了。
这种年龄段,一旦遇到些事,都会对未来造成不可知的结果。
严贝就是,他和父母说过一次后,发现父母并没有放在心上,于是,内心敏感的他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问题,他想要自己解决。
只是事情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畴,他不仅没有能解决,反而在解决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被动,最终影响到性格,出现心理问题。
严爸严妈本来没当回事,听着听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待陆小柏说完后,再三感谢两人,并表示他们会带严贝看心理医生。
从严贝家出来后,天和泼墨一样,端盆大泼那种,片刻间黑了下来。
他俩摸黑站在小区门口,站在风口吹着冷风等杨志海。
白天大太阳照的人睁不开眼、身上出汗,晚上又冻得人打颤。
殷雾岫手掌扣住裸露的胳膊,感觉冷的和冰一样,她抬头看看陆小柏,看见他和没事人一样,索性缩缩肩膀往他身上靠靠。
陆小柏正想怎么汇报严贝的事情呢,手臂传来冰冷的触感,低头,看到殷雾岫靠在他旁边,手臂不小心蹭到他手臂。
他觉得手臂被触碰到的地方先是冰冷,接着温度升起来,开始发热、烫人。
起先只是手臂,然后从手臂开始蔓延,向下顺着血液蔓延到手掌,向上顺着血液蔓延到肩膀、脖子、胸前、心口。
烫的他心脏砰砰跳,人也忍不住往旁边跳了一步。
殷雾岫身子一倾,扑了空,懵逼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跳什么。
陆小柏表情闪过慌乱,很快止住,摸摸后颈说道:“刚才看到一条虫子。”
毛茸茸的,直往人身上蹭。
看得人浑身痒。
殷雾岫表情凝滞,朝他旁边挪过去:“哪里?”
陆小柏后退了一步:“刚才我们站的地方吧,你看看,可能还在那吧。”
殷雾岫朝那边探头瞅,没瞅到。
陆小柏尴尬神色一闪而过:“天太黑了,要不就是它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嗯,虫子在他旁边站着呢,不光站着,还浑身发光,闪的他站不住。
他想走到另一边的,结果殷雾岫直接过来抓住他胳膊,边拽他胳膊边跺脚嘟囔:“怎么这么冷,要知道我就带个外套了,冻死我了!你站着别动,给我挡挡风。”
陆小柏僵住原地,甩开她也不是,不甩开也不是,只好站在那儿不动。
末了,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扒开她手,见她看过来,嘴唇动动,憋半天憋出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殷雾岫:“…………”
殷雾岫踹了他一脚,“嘁!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企图!”
陆小柏低头,耳根子蹿红。
知道你没有企图,但关键是他啊,他现在脑子开始有企图了啊啊啊啊!
时间过得和蜗牛爬一样,爬呀爬呀,陆小柏觉得自己都快变成蜗牛了,杨志海终于来了。
车窗打开,他脑袋从车里露出来,一阵凉风灌过去,杨志海半个字没来得及说,被风顶了回去,关上车窗拉开门,藏在驾驶座上死活不下来,说道:“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你俩快上来!”
殷雾岫跑得最快,拉开后车门、进车、关后车门一气呵成,独留陆小柏站在寒风里,呆滞的看着她。
殷雾岫坐在车上,搓搓裸露的脚踝,朝他瞥了一眼,仿佛在说你反应太慢了。
*
多家媒体到访汇水,大部分连人都没找到,怎么回来的怎么回去,剩下小部分找是找到了,奈何严贝一家不肯接受采访。
人家不接受采访,你总不能硬绑住人家采访吧?
最终只有两家媒体采访到了。
一家守星娱乐工作室,另一家是热点媒体工作室。
守星娱乐官方微博放出采访稿的时候,李洪亮电话打过来,扯着嗓子喊他们不仗义不兄弟,好歹也是一起撸过串儿的交情,有情报怎么能不分享,自己吃独食呢?
杨志海握着电话,声音拔高八度,嘴上说哎呀兄弟不好意思实在是时间太急了我本来想和你们说的但是主编催我啊,表情恰恰相反,嘚瑟的飞到天上去,嘴巴再咧咧,能裂到耳朵根去。
殷雾岫和陆小柏对视一眼,同时低下头吃土豆丝。
真是没眼看。
太不要脸。
脸皮太厚了。
他们的跟拍工作告一段落,网上的风浪刚刚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