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姮现在回过神来,仔细想想,都觉得陆晏这么做完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虽说陆晏和哥哥交好,但是就算他今天见死不救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陆晏救了她,为了救她,生生暴露了自己隐藏的力量,他是为了什么?为了背后的薛府?为了武国公?若为了武国公府,那跟薛川穹交好就足够了,他是嫡子,迟早袭爵。
薛姮想不出来,只得垂着眼眸说:“好。”
片刻后,又近似呢喃的来了一句,道:“小王爷......为什么会救我?”
陆晏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迟疑,复又恢复如初,喃喃自语道:“是啊......为什么呢...”
陆晏低头思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手救薛姮。他和薛姮仅仅才见过一面,他应该袖手旁观,他应该转身离去,他应该......可是,他没有。
陆晏难道没有犹豫过吗?没有迟疑过吗?有的,进入林子时,他无数次的想着,看一眼就好,就算真的是薛家那个小姑娘,他也不能救。
是以薛姮被那群贼寇逼迫之时,他一直是隐在林中看着的,眼睁睁地看着她绝望无助的样子,不为所动……他想,死后为薛家小姑娘报仇就好。
也算全了一场他和薛二傻之间的交情。
然而,在看到那个贼人意图轻薄薛姮时,陆晏还是毫不犹豫的射出了那一箭。
现在救也救了,陆晏不后悔。当然也不可能杀人灭口,只希望这聪明的小翠鸟嘴巴严实点。
短暂的沉默后,陆晏抬头定定的看向薛姮,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道:“你的哭声把我勾来了,大概是我舍不得吧。”
“不过,要是小翠鸟不乖,那可就无所谓舍不舍得了。”陆晏似笑非笑道,语气却依然轻柔,只一双黝黑的桃花眼变得寒光闪闪。“小丫头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才对。”
薛姮微愣,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半晌,又轻轻应了一句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一时刻,黑虎营前一个身穿玄色云锦劲装,腰系犀角带,银冠束发,手持素木枪的少年背光而站。
似是在等人。
“淳哥哥。”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轻声道。
薛川穹身体一僵,他今日比武之事并没有告诉家里女眷......而且这女声清脆,不似他长姐那般温婉也不像三妹那般清甜更不若四妹那样娇腻。
可这声音确确实实有一种熟悉感。
“淳哥哥,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是谁啊。”
那声音又笑道。
薛川穹茫然的转过身,只见身后站着的女子约摸十五岁的年纪,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容貌七分秀丽,三分英气,不同于寻常娇娇女。
一头秀发用金环束着,身着鹅黄云纹绉纱裙,腰间依然缠着那根软鞭,这次却衬出了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
“淳哥哥,你怎么不认我啦?”乔婉湘看薛川穹这副呆像,不禁莞尔一笑。
“你......你...”薛川穹被那一笑晃了眼睛,张了张口,半天却只说出个你字。
“不是淳哥哥邀我来的吗?你忘了?”乔婉湘笑道。
“你...你是轩弟?不......你不是小公子吗?”薛川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我也没说我是啊,是淳哥哥你一开口又是喊我小兄弟又是喊我小公子的,那我只好无奈应了。”乔婉湘想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薛川穹看着乔婉湘笑颜如花,霞映澄塘的样子,红了脸,红唇轻抿,不自觉抓紧了手里的**。
“淳哥哥若是别扭,只把我像当初一样看作小公子就好啦。”乔婉湘看着薛川穹红透的耳朵,“好心”开解道。
“你也笑我。罢了,以后再也叫不了你轩弟了。”薛川穹挠了挠头,终于接受了事实。
“我真名叫乔婉湘,小字...萱娘。萱草的萱。”乔婉湘这时语气里带了一丝羞涩。
虽然卫朝男女大防不严,但是对一个外男说小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过乔婉湘想薛川穹这个呆子,怕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萱草?难怪你当初让我雕萱草。”薛川穹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玉佩递了过去。
山流水料的和田玉种,正面用留白的手法雕了一株萱草,背面以瘦金体刻着一个小小的萱字。
这玉佩当然还比不上那些出自名家之手的有价值,但是薛川穹的这份心意对于乔婉湘来说,却是任何赏玩之物代替不了的。
“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乔婉湘轻声道。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我还可以雕其他样子的送你。”薛川穹豪气拍胸道。
“对了,令尊可是骠骑大将军乔毅?”薛川穹突然想起乔婉湘这个名字似有点熟悉,忙又问道。
“正是家父。”乔婉湘笑道。
“难怪你的软鞭使得那么好,不愧是将门之女。”薛川穹赞道。
“我从小性子就像男儿,四五岁时别人开蒙,我都是一边跟着爹爹练武一边开蒙的。十二三岁,大家都在读书学艺,我还是跟着爹爹请来的武师学武。”乔婉湘笑着解释道。
“我也不喜欢诗文之道,不过武艺倒是还不如你。”薛川穹想到这,耳朵涨得更红了,有些窘迫。
一开始以为是男子还好,只当自己懒怠,现在得知是个女子,瞬间烧红了脸,当下更下定决心要把那岳家十三枪练好。
“我从小练武,加之鞭法本就取巧,那天我看淳哥哥出手,就知道淳哥哥许是没有正经学过......如今淳哥哥学了岳家枪,以后自是不同的。”乔婉湘笑吟吟道。
薛川穹闻言脸又红了红,一时又想起今日是约了“轩弟”来看比武的,便躬身迎了乔婉湘进营。
第16章 守月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少倾,至一处宅院前停下,门上悬一无字匾额。
宅院不大,但是胜在清幽,两旁是四面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走过一道青石子路后就是东院萃玉间。
内里布置倒也雅致。
门侧两边各摆一磁州窑白地黑花牡丹对瓶,当地放着一张大理石断纹石案,靠墙一个博物架。再看西侧高几上放了女子用的一应胭脂水粉、首饰和一套素雪浣花锦蝴蝶裙。
当然,薛姮知道这不可能是瑞王府,但她也不会去问。
今天陆晏已经救了她一命,她不想、也不能再去好奇那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陆晏把薛姮轻轻放在塌上,坐在一侧红木花雕双圈大椅上,不远不近。
“等下让你那两个丫鬟进来,好伺候你更衣梳妆,我已经安排好马车,稍后就可送你回国公府。”
薛姮道:“谢谢小王爷。”
陆晏看着薛姮,似是沉思,不急不缓道:“车夫已然身死,至于那两个丫鬟......我相信你自己的丫鬟,你能挟制的好,是吗?”
薛姮心头一跳,不自觉抓紧袖口道:“我知道的。”
“嗯,这才聪明。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陆晏说罢,脸上浮出一如往日的笑容,转身离去。
不若林中初现时那般凌冽,薛姮感觉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笑如春风,待人温和的小王爷。
随之两个丫鬟进来,伺候薛姮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梳好发髻。
离开时,才发现院外竟还有一个姑娘在候着。
那姑娘长相着实普通,普通到让人一眼看过去,若是不用心,怕是都记不起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却见那姑娘忽然跪倒在地。
“奴,见过主人。”
薛姮暗暗讶异,奇道:“我并不认识你,怎么会是你家主人?”
“小王爷把我赐给了小姐,小姐就是我的主人。”那姑娘回道。
“不...不用了。”薛姮下意识的拒绝。
哪想到,那姑娘闻言身子一颤,面有惧色,道:“若是小姐不要奴,奴就只要死这一条路了。”
薛姮一怔,默了默,还是点头收下了。
“你可有名字?”薛姮道。
“爷给奴赐了名叫守月,若是小姐不喜欢,可以重新赐一个。”那姑娘回道。
守月?倒是个好名字。
薛姮略略思索,问道:“陆...小王爷让你跟着我的?”
“是,爷叫奴好好保护小姐,以防小姐日后再遇不测。”守月道。
薛姮当即明了陆晏的意思,他特特给她安排了这个丫鬟,说是保护她,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监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