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姜凝也再也没有得到姜家的帮助,也许那时候姜家便对自己死了心吧,当然,更多的原因也许是姜家那时候自身难保,有心无力。
这一切都是姜凝自作自受,她也怪不了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上辈子她亲眼看到夏嬷嬷与胧月明月死去,这辈子一睁眼,居然还是她们三个陪着她,姜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分。
姜凝已经记不起自己身边前拥后护是什么情形,而今想来,的确是恍若隔世。
幸好……自己这辈子不会带着她们仨进贺府。
夏嬷嬷小心地上前来:“姑娘,我们还要在俞州别院待多久?”
“先等母亲回来再说吧。”姜凝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姜遥不在别院,那她究竟去了哪里?她遣散了奴仆,到底是何缘由,姜凝无从得知。
夏嬷嬷神情小心:“那姑娘,奴婢着人去寻其他住处,暂且先住着等吧。”
姜凝不解:“这是我与母亲自小的住处,自然是住这里的,别的地?我们还能去哪里?”
夏嬷嬷无奈只能坦诚道:“只是这别院已经易主,每几日便要有新主人入住了,我们在此处,毕竟不合适,何况奴婢也怕外人冲撞了姑娘。”
姜凝呆住:“怎么回事?”
顿了顿,又问:“夏嬷嬷你一早便知道,对吗?”
夏嬷嬷摇头:“奴婢是今日才知道的。”
见姜凝不信,夏嬷嬷又道:“先前姑太太命奴婢护送姑娘,那时候姑太太并没有将产业变卖的意思,奴婢也是刚问过留下来的人,奴婢与姑娘一走,姑太太便找了中人,没几日便寻了买家。”
姜凝倒也明白为什么那么快——姜家别院被姜遥侍弄得很好,俞州城里,有的是喜爱这别院的人,以前是因为姜家的缘故无人敢问,如今既然姜遥自己要出手,自然有应者。
她只是没料到,姜遥居然真的舍得,这毕竟是她们母女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她居然说卖便卖了。
那么,一定是如之前所想的那样,一定是出了大事了,这事情牵连甚广,连俞州也受了波及。
姜凝将那几个仆从唤过来:“你们可知道母亲之后去了何处?”既然等不到姜遥,那她自己去寻她吧。
一个仆妇摇了摇头:“奴婢等不知。”
姜凝低头:“别院中那么多人,出行自然是醒目得很,怎么会没有目的地呢?”
那仆妇又道:“其他人被姑太太遣回京城,但是姑太太自己并没有在那一行人中,轻车简从,奴婢等人也不知道姑太太欲往何处。”
姜凝呆住:“京城……”
如果那些人目的地也是京城的话,那么也算同道,可惜回来时他们两拨人居然没有遇到。
唯一的可能,是姜凝出发后没多久,他们也出发了,恰好姜凝被大雨困住那些日子里,他们不顾艰难,已经先走一步了。
夏嬷嬷询问道:“姑娘,可想好了要在俞州等姑太太?奴婢也好立即着人去寻。”
“不必了,”姜凝摇头:“我们收拾收拾,回京城吧。”
夏嬷嬷看了姜凝一眼,没说什么。
姜凝明白她的意思,她们本来就是要去京城的,是姜凝执意要回来,而今又变了主意——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去京城呢。
可在姜凝看来不是,她们之前去京城是姜遥要将她送往贺家,而今却是她自己要去的:“我们回去拜见曾祖父。”
还有就是,询问其他被送往京城的仆从姜遥的去处,姜遥留在别院的这几个人毕竟不常用,问起来事事不知,看来唯一知晓姜遥去处的,要么是姜家的长辈,要么是她们母女曾经贴身的仆从。
“我知道这一路行程劳累嬷嬷了,”姜凝低头:“但既然这别院已经易主,我们便也不好多呆,先回京城……再从长计议吧。”
第6章 006 长路
姜凝她们本就在行路中,回来时也没来得及安顿下来,如今再出发,除了累些外,倒也便宜。
姜凝也知道自己反复无常无事找事,也心疼跟着自己的人,这一次回京城,便不好再赶路了,总得让身边的人稍稍休整,否则的话,人疲马倦容易出事,毕竟从俞州往京城这一段路还是不算短的。
何况如今正值酷夏,本就不宜长途跋涉。
姜遥命夏嬷嬷护送姜凝去贺家的时日是四月底,然而因为大雨阻了几日,所以实际上她们之前只行了一半路程,且为了避开洪水,她们当时偏离了路线却又刚好被困死在那个偏僻小镇上,恰好与后边那拨人错过了。
这一次行路因为不打算疾行,姜凝也着人询问过,得知之前那拨人的确是往京城而去,姜凝稍稍安心,惟愿姜遥也刚好在那拨人之中——虽然她也知道这可能只是个愿想而已。
直至今日,她依然没有姜遥去处的任何消息。
而天公似乎又不作美,眼看着天色又将会有一场暴雨,姜凝纵然心急,这一次依然还是无法前行。
这一次的洪水,比上一次更来势汹汹。
姜凝无奈,明明离京城只有半个月的行程,偏偏前方仿佛千难万阻,不让她上前一步。
这天气的异常,姜凝是有记忆的,她本来计划着,自己就算再休养生息,把原本一个月路程走到两个月,只要能在八月之前回到京城回到姜家,那么一切都来得及,可是不得已等了数日,还未见洪水消退,姜凝便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按时回京了。
何况……洪水之后,必然会有些动荡,原本觉得十分安全的路途,如今已然不是坦途了。
姜凝与李管事还有夏嬷嬷商议了一番,决定改道,绕个大圈的话应该能恰好避开洪水以及洪水之后的乱象,只是这样一来,行程便不可避免的延长了,但还算是在姜凝可接受的时限之内。
姜凝没多考虑,第二日便命人启程,绕道澄州去往京城。
幸运的话,能在八月初左右赶到,至多迟上几天而已。
八月十八是她的生辰,然而她急着去京城不是为了她的及笄,她是想阻止她的曾祖父,让他免受牢狱之灾。
姜凝记得,自己及笄前后这一年,是个多灾多难的年份。
虽然她没有亲历过,虽然她被姜遥保护得很好,不代表她就是不食人间疾苦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一年夏天,遇上了数十年难遇的暴雨,暴雨过后是洪涝,洪涝之后是颗粒无收,饥饿容易让人铤而走险,所以之后是民乱,民乱之后是死亡与更多的饥饿,虽然她们所在的俞州幸运地并未受到天灾的波及,但毕竟离事发之地不过半月行程,不断涌入的灾民并不少。
她上辈子随着姜遥为灾民施粥、以及后来跟着贺征回京途中所见所闻,印象深刻。
而后还听闻差不多时候,南边还发生了地动,也是死伤惨重。
因为这种种天灾,人们在无尽的悲伤恐惧之下,只能想到的是天子失德,所以上天降灾难以示警,便有百官建议天子下罪己诏——
恰好,当今的确有些无德之举,只是当今毕竟贵为天子,又颇有些桀骜,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这次也一样,加之某些姜凝无法详知的缘由,反正到最后天子不仅没下罪己诏,反而是将朝上的老臣下了狱,这其中,便有姜凝的曾祖父、姜遥的祖父、天子之师、当朝太傅的姜涔。
姜涔并不是百官之中要求当今下罪己诏声浪最大的那个人,他只是百官之中最能杀鸡儆猴之人——连天子之师都获了罪,其他人便都闭了嘴。
从此之后,再无人敢说当今半句不是,朝中表面上一片“祥和”,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只几年工夫,皇城便易了主。
姜凝知道,姜涔最终无事,待新君即位,姜涔作为三朝元老,最终还是被起用了,可是姜凝也知道,就是这几个月的牢狱,让姜涔留下了病根,每次变天便病得难受,十分遭罪。
姜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劝住姜涔不要掺和进去,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在一个为官数十载的人面前妄议政事。
但是,那毕竟是她的曾祖父,她母亲的祖父,如今姜遥不知在何处,可是若是姜遥知道她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不做不试图去阻止的话,一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别说是姜遥了,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姜凝首先便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