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斥道:“你干的好事!竟然敢真的谋害沈氏的孩儿!如今,沈屹抓住了把柄,处处要挟逼迫,非要你流放去西北!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让阿峤和阿云成了京中的笑柄罢了!”
冯氏自然不认:“我早就跟侯爷说过,这是诬陷!他可有证据?我便与他对质!”
永宁侯冷笑两声,道:“你当真要与他对质?”
“自然!他岂能随意污我清白?”
“好,那我就送信给沈屹。”永宁侯看着冯氏,道,“这番对质下来,你若是真做了害人之事,我也护不住你了!”
冯氏抚着红肿的脸,心中冷笑,难不成他如今这样还是护着她么?他心里恐怕只恨不得自己早早去了西北,好给秦氏那小贱人让位了!
那她就自己来会一会沈屹!
岂料,沈屹回复,既是对质,为防出尔反尔,请在衙门公堂之上对质,有官府为证,谁也无法再抵赖。
冯氏自是不惧,齐氏、永宁侯却是不愿了。冯氏谋害永宁侯前妻子女,这乃是天大的丑闻,如何能被旁人知晓,还在官府留下证据?齐氏本就偏爱小儿子多些,小儿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若是传出去,他们的亲事都要受影响。
齐氏知儿子不便开口,便特意叫了冯氏前来,劝道:“那沈屹也说了,若是私了,他便也不会非要叫你真的去流放。只是让你去到西北边上,住在那边的庄子里罢了。到时候,我让侯爷再派些人,好生照料着你,也不比在京城差。等过个几年,沈屹气消了,你自然也就能回来了。”
冯氏不敢置信,瞪着眼睛,看着齐氏,半晌,哈哈大笑,道:“母亲,我自问这些年来侍奉你也是十分尽心尽力,怎的如今你这是落井下石啊?”
齐氏恼怒,道:“冯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害我孙儿孙女,我不追究已是十分大度!”
冯氏情绪已是十分激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怎的如今就是你的孙儿孙女了?当日和离之时,你不是说那是两个拖油瓶、赔钱货么?”
齐氏被冒犯,一拍桌子,道:“事关侯府满门清誉,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冯氏还要再说,却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声音,道:“请求祖母父亲开恩,留母亲在京城吧!便是住到郊外的庄子,也比去西北好!”
正是余峤,走了进来。
永宁侯脸色一黑,道:“谁让你进来的!”
余峤跪在地上,道:“沈屹也不过比我大一岁,就将永宁侯府搅得天翻地覆,我又为何不能进来?”
冯氏看到儿子,悲从中来,抱着儿子,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哭不已:“我的儿啊!我快要活不下去去了!”
余峤安抚了母亲几句话,待她情绪平静了些,方朝齐氏和永宁侯磕头,道:“母亲既然做了错事,是该受到惩罚。说起来,这侯府世子之位,该是沈屹的,他才是父亲的长子。我愿意放弃这世子之位,只求父亲开恩,不要让母亲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将母亲送到郊外的庄子上住着,就是了。”
冯氏万没料到儿子说出这一番话来。若是把世子之位让给沈屹,她当初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如何能够答应!当下抱着儿子,又是一番大哭:“我儿!你瞎说什么呢!不可以这样!你就是永宁侯府的世子,这世子之位,谁也夺不走。”
永宁侯正要打断了冯氏的嚎哭,却听她忽而斩钉截铁地道:“你是世子,这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去西北,那就去西北!”
说罢,又抱着儿子痛哭不已。余峤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目光微微闪烁。他早知道沈屹根本不在乎世子之位,铁了心只要母亲受惩罚。可是,母亲迟迟不动,嚎哭不已。若是闹出去,只会让自己与妹妹蒙羞,也叫父亲对自己心有不满。毕竟,除了沈屹,秦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儿,自己的世子之位也并不是不能被人取代的。
思来想去,他只能做出这么一个赌注。他赌冯氏会为了他的前程而自愿去往西北。
他赌对了。
他心中有愧,一直以来,他自问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又有真才实学,进士及第乃是必然,何曾想到有一日要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下心中默默决定,找几个可靠的仆人,侍奉母亲前往西北,好生照料。待过了几年,再接回来就是。
过了两日,冯氏就出发前往西北了,那处乃是流放犯人聚居之地。沈屹派了一个自衙门退役的衙役,跟着永宁侯府的车队一起前往西北,还对永宁侯道:“既是罪人,便不可享受,我安排的人自会从旁监督,每月写信回复。”
永宁侯听了,几乎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
冯氏既然已经处置,小寒在京中无事,便决定返回江南。
盛和光离开京城已有月余,不知为何,近来监视沈屹的人手都基本上撤了回去。
小寒便亲自登门,面见兄长。
沈屹看到小寒前来,自是高兴,站起身来,含笑看着她。孰料,小寒竟是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兄长,笑道:“阿兄,我真是太高兴了!”
沈屹被小寒的欢喜所感染,揉揉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笑颜,道:“阿兄没见你失望吧?”
小寒点头,道:“自从去年见到阿兄,我就盼望着你早日记起往事。”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时候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算阿兄您一辈子都不记得,也没关系,你还是我的阿兄。”
沈屹看着小寒凝重的小脸,道:“若是我记不起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去收拾冯氏了?”
小寒笑笑:“我没想到阿兄你出手那么快,我都还来不及与您仔细说。”
沈屹有些心疼,道:“陈嬷嬷都与我说了。秦氏之事,你做得太冒险了。万一神梦香被查出来,岂不糟糕?”
小寒道:“神梦香是查不出来的。无凭无据,谁也不知道这是谁做的。”
沈屹道:“幸亏冯氏方寸大乱,又被关了禁闭,没抓住秦氏的把柄,否则,严刑逼供之下,只怕秦氏和陈嬷嬷都顶不住。”说罢,又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不可以这么激进了,懂么?这些事情,就该交给我就是了。”
小寒看着自己的兄长,觉得他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当下道:“阿兄,你可真好!”
沈屹道:“如今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小寒很是开心,抱着沈屹的手臂又蹭了蹭,方道:“阿兄,京城事了,我想回江南了。如今,我辞别师父已过三年,有些思念她。”
沈屹点头,道:“去吧。你喜欢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我安排可靠之人保护你。顺便,带上我的谢礼,感谢厉神医。若非她救下你,又教了你一身医术,如今我只怕性命垂危了。”
兄妹俩话别完毕,小寒回到住处,便收拾行囊,准备南下。忙碌到夜深,东西早已收拾完毕,小寒却了无睡意。
重生回来,目标有三,一是报答盛和光的救命之恩,二是救下自己兄长性命,三是查清坠崖真相、报仇雪恨。如今,已经全部达成了。
接下来,该是她自由自在的人生。
只是,此时,秋风乍起的夜晚,或许因为就要离京,离开前世纠缠不清的梦魇,奔向新的生活,小寒心里有些怅然与迷惘。
思虑良久,她拿起笔来,磨了墨,回想着前世之事,缓缓地写了一封信来。信是给盛和光的。她不知道他如今在西安城里是何种光景,但是,她恍惚中记得前世里,就是在这两年,新的鞑靼可汗对西北边境突然发动了战争,西北五镇毫无防备,节节败退,死伤惨重,直到朝廷增派援军,方才缓了过来。
这一封信,是她对盛和光最后的提醒了。
她心想,自己兄长始终在朝为官,不宜与人交恶。自己既然能再卖盛和光一个人情,那就再卖一个。
小寒启程南下,盛和光却已是日夜兼程,回到了西安。到达之时,正是黄昏日落,城墙厚重,被红日晕染,透着暖黄的光,正是初秋最好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