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还好。”
“出去散散心吧，”韩文清坐直了身子，示意张新杰可以停下来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走走。”
“去哪？”
“我想想，”韩文清竟然真的抱着胳膊认真琢磨了起来，“去海洋馆看看吧。”
“海洋馆——”张新杰面露难色，“现在应该全是人吧？而且正赶上暑假，学生应该不少……”
“咱们不穿队服，戴个帽子，应该不至于给人认出来。”
张新杰最终还是默许了韩文清这个糟糕的提议——他们穿着短袖衬衫和牛仔裤，载着鸭舌帽，挤在海洋馆密集的人流里，静静地抬头望着从自己头顶游过的各类海洋生物。
“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张新杰老实答道，“之前在青训营的时候和室友说好了要来……结果他们都被淘汰了，剩我一个。”
“嗯，”韩文清点了点头，眼神仍望向头顶游过的鱼群，“之前还听说你在青训营不合群——这不挺好的吗？”
“我之前，在人际关系方面，确实处理得不好。”
韩文清惊讶地转过脸来打量了他一眼，但张新杰只是淡定地耸了耸肩，迎向了韩文清诧异的神色：“说我不合群也没什么不对，当时忙于训练，再加上年轻不懂事，心气也高，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韩文清点了点头：“明白了。”
“队长？”张新杰被他这两个字弄得一头雾水。
“之前老杨说我们是一类人，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想想，确实是这样——”韩文清皱着眉头望向了身边的人，他戴着帽子，帽沿挡住了他的视线，但张新杰仍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坚定，“其实你并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合不合群吧？你只是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张新杰怔怔地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答道：“我只是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至于别人怎么看我，真的无所谓。”
“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那如果是你的家人呢？”
“啊？”
“如果你的家人不理解你，觉得你是错的，觉得你是整个家庭的耻辱——”
张新杰彻底愣住了，他怔怔地望向韩文清，一时间只觉得有万语千言堵在喉咙口。
他想起杨教练告诉他的那些事，年少的韩文清是如何离家出走，和家人几乎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但他此刻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没法说。
“老杨是不是和你说过那些事？”
张新杰尴尬地点了点头，但韩文清也不以为意，紧接着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听老杨说，你父母是支持你干这行的，我们家可不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基本上相当于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他们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也就当自己是孤儿。”
张新杰哑然地张了张嘴，他们最终在水母馆里停下了脚步，形形色色的水母在他们头顶和眼前漂浮着，和海洋馆里的光线一起交织出一幅梦境般的场景，张新杰在这五光十色的氛围里转头望向了韩文清，只觉得他眼前紧紧抿着嘴唇的面孔是如此地不真实。
“队长——事情会好起来的。”
“是吗？”韩文清朝他望了过来，眼神还有些飘乎。
张新杰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但还是迎向韩文清的眼神，笃定地点了点头。
TBC
第二十五章
25.
临近年关时，霸图的经理出面做东，吩咐韩文清和张新杰务必出席。他们一头雾水地赶到现场之后，才发现经理竟然把李艺博、季冷、孟超几个全给召集过来了。
在座的还有当年青训营的杨教练，一见张新杰就激动得直招手，尽管他已从青训营退休多年，但张新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看起来似乎胖了不止一圈，但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腮帮子圆了点。退休之后的杨教练看起来松弛了不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乐呵劲，与当初青训营里那个严师判若两人。
季冷也进入了中年发福的阶段，一见韩文清就搂着他的脖子用力拍着他的肩，一副恨不得把他拍散架了架势；孟超在张新杰记忆中早已面目模糊，若不是坐在杨教练的身边，张新杰几乎都快记不起这人是谁了；李艺博反倒是几人中状态保持得最好的，此时的他早已是功成名就的“资深解说员”，经常需要在电视屏幕上抛头露面，为此不得不常常出没于健身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像样的身材。
但季冷和孟超一口咬定，真正十几年如一日毫无变化的人，是韩文清。
“老韩你这人怎么都不会老的？我现在坐在这感觉就跟穿越了似的，就好像你还是当年的小队长……”
“老韩也才30多嘛，”杨教练摸着下巴，满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咱们老叫他老韩，把他给叫老了，其实跟咱们比他是小韩。”
“我叫小韩他要翻脸的，”季冷朝韩文清的方向努了努嘴，“以前老魏老拿这个撩他，还一撩一个准。”
韩文清抱着臂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也并不介意季冷扒自己“黑历史”。此时孟超却冷不丁地指了指张新杰：“小张变化大。”
张新杰闻言一怔，没想到最先提及自己的竟是孟超——他恍然意识到，原本孟超也在观察着他这个“接班人”，尽管他们之间直接的交集并不多。
“是啊，”杨教练主动地接过了话茬，“小张成熟了，气场也出来了，当年在青训营还挺……呆萌。”
“呆萌”一词把张新杰给惊呆了，韩文清也是一怔，季冷直接“噗哧”地笑出了声。
“你别说，”李艺博用手肘碰了碰笑得满桌乱颤的季冷，“当年的小张是挺萌。”
“而且是‘呆’萌。”
“我现在不萌了吗？”张新杰难得地调侃了一句。
话才出口，季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李艺博也跟着捶桌大笑，孟超捂着脸，笑得肩膀都在抖，杨教练一手拍着孟超的肩，一手抚着自己胸口，感叹道：“不得了，小张还学会开玩笑了……”
一桌人没笑的反而是韩文清，他看着张新杰淡定地和一桌人调侃着，满脑子“岁月如梭”的混乱念头。
他与张新杰每日朝夕相处，反而对“变化”不敏感，经老队友一提醒，他也不由得“观察”起张新杰来——他的长相实际上变化不大，发型十几年如一日，连眼镜都还是当年那个框，但气质和气场是真变了——更沉稳，也更锐利了。
当年说“呆萌”也不尽恰当，但青训营时期的张新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感觉，用当初季冷的话来说，就是“太端着”了。但随着他年岁渐长，阅历渐增，仿佛包袱被卸下了一般，整个人自如了不少，锐利的锋芒也全透出来了，如同开了刃的好刀一般，竟也隐隐地透出了“杀气”。
这个评价来自于黄少天，国家队第一次集结的时候，他调侃张新杰“你一个奶怎么杀气腾腾的”，彼时张佳乐向韩文清转述时他只当笑话听，此刻却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张新杰和黄少天实际上是一类人——尽管职业不同，打法不同，但骨子里都是极富攻击性的。只是张新杰也更加内敛，或许是性格使然，他的强硬更接近一种韧性，但内心深处潜藏的锋芒并不弱于任何人。
韩文清这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全程也没多说话，只听着季冷、孟超一帮人天南地北地胡侃。季冷抱怨着最近经济不景气，生意不大好做，李艺博便拍着他的肩起哄：“老季一看就是大老板——小本买卖谁在乎经济形势啊！”
季冷吃了憋，便拿荣耀论坛上的“李艺博经典解说口误”来挤兑他，什么“夜雨声烦操纵着黄少天一跃而起”之类的黑历史从他口中倾泄而出，把李艺博气得险些暴起伤人。孟超吼着“李哥息怒”，紧紧地抱着李艺博的腰，又招来了杨教练一通调侃：“抱这么严实，你俩是要殉情还是要双飞啊！”
最终张新杰也被拉下了水，李艺博一脸坏笑地扯着他的袖子，问他是怎么“攻略”队长的。季冷和孟超也跟着一通起哄，张新杰再怎么沉稳，也是一桌人里脸皮薄的，立刻被闹得满脸通红。最终韩文清一拍桌子，制止了这场闹剧。
“护犊子。”
“小心眼。”
“没气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