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一旁的韩文清出声问道，他仍坐在来时的位置，身边靠窗坐的人换成了教练。
“其实你也很难过吧？”
韩文清顿了顿，整个人向后靠去：“我哪有闲工夫难过？”
“难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别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憋着。”
韩文清没再说话，反倒是教练探出头来，朝季冷抛了个眼色。
但季冷仍自顾自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离开霸图的，到时候你别哭鼻子啊。”
“滚。”韩文清黑着脸答道。
一旁的教练“噗哧”地笑出了声——他和季冷两个最早与韩文清组队在游戏里四处横行的“老油条”自然是不惧韩文清发怒的——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其实你们都是一类人吧……”
“谁和谁是一类人？”韩文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搞懵了。
“你，和张新杰。”
“他？”
“嗯……”教练点了点头，也跟着往后一靠，“其实他人挺细致的，就是喜欢什么都往心里憋，搞得大家都以为他很冷漠……”
“你觉得我细致？”韩文清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最起码……你也没有外人想得那么糙。”
“哈哈哈哈……”另一边的季冷笑得前仰后合，额头抵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用手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早已笑岔了气的模样。
韩文清愤恨地瞪了两人一眼，继续倒回座椅里，开始闭目养神。
张新杰和孟超的航班并不在一个登机口停靠，因此，过了安检口俩人便分开了，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各奔东西。
他的心中却颇不平静，脑中恍惚、脚下打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登机后，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地，仿佛坐在云端之上一般。
经过两年的打磨，他的心性已日趋成熟，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时都未曾紧张过，此刻却莫名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脚下没有根基，身边没有依靠……
但他又莫名地想到了刚刚孟超那一句“交给你了”，想起在车上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韩文清的手，各种混乱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腾起来，沸水一般疯狂地向外涌着各种奇异的泡泡。
在一年前自己接下了“接手石不转”的使命之后，他便反复地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究竟能为霸图做些什么？
一年之后，自己正式成为了霸图的一员，这个问题却仍旧没有着落。但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明晰起来——作为治疗，就应该守护全队。
对于韩文清而言，这或许只是口不择言的一句无心之语，却在张新杰脑子里生根发芽，长成一个坚定的信念。
很多年后，张新杰回首往事，或许会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往往是在一念之间开始转动的，每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念头都会像种子一样，在风中找到它的归宿，落地、生根、发芽。
纷乱的思绪使他忘了在飞机起飞时拉下遮光板，但乘务员也没有苛责于他，这过窗口向外望去，能看见城市的轮廓和绵长的海岸线，风平浪静的海域与城市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最终模糊成一片浩渺的蔚蓝。
他转回头来，拉下遮光板，从背包里摸出眼罩来戴上，往后一靠开始打起了盹。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也全是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画面——自己仿佛在打荣耀，耳机里只听得到纷乱的战斗音效，手指仿佛已经因为快速地敲击键盘而失去了知觉，而眼前的屏幕里，自己操纵的牧师竟对着面前的一个敌对角色使出了攻击技能。
这个荒诞的场面把他给吓醒了，他摸索着摘下眼罩，才发现飞机即将降落。
牧师有攻击技能吗？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却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这些，飞机已经降落，他再一次踏上了故乡的土地，但这一次，“故乡”对他而言并不是归途，而是一段新旅程的起点。
TBC
第十三章
13.
到了B市之后，张新杰才切身地体会到什么叫“岁月如梭”，仿佛自己也没做什么，时间便哗哗地流逝了好几个月，转眼间，考试近在眼前。
此刻他全部心思都扑在备考上，已经好几周没和韩文清联系了，而韩文清也没什么怨言，很简单，霸图的赛程已经够他操心的了——新旧交替的霸图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以常规赛第八名的成绩堪堪挤进了季后赛，第一轮便对上了常规赛第一名微草战队。
霸图的粉丝们对这样一场对决几乎不敢抱任何期待，但全队上下仍打算放手一搏——能赢固然是赚了，但输了也不吃亏。
张新杰自然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直到他趁周末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才被一个霸图的粉丝给认了出来，对方拦住了他，问他对霸图季后赛的赛程有何见解。
“抱歉，我已经从霸图战队退役了，现在对霸图的赛事指手划脚是不是有些不妥？”
对方很明显地愣住了，但张新杰很快便告辞了，并没有给对方留下追问的机会。
他对这一段插曲也不以为意，回去后便接着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复习中。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天傍晚，一篇名为《霸图前任队长退役后竟对霸图不闻不问》的帖子便出现在荣耀国内官方论坛上。等到8点多，霸图的公共部门注意到这篇帖子时，它已经被顶到了论坛首页，点击量和回复数都创了当日新高。
“妈的，我怎么不知道霸图还有这么高的关注度？之前谁说我们已经沦为三流战队了的？”
韩文清气得拍桌大骂，比他更为焦头烂额的是霸图的公关部——此刻，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不妥。说“霸图知道张队一直关心着我们”无疑是在打张新杰的脸，说“我们祝福张队退役后一切顺利”则更是将张新杰往火坑里推。
最终，霸图俱乐部决定对此事冷处理，等着舆论自己消退，但他们低估了网络的影响力，第二天傍晚，便有《电竞之家》的记者给霸图的经理打了电话，询问霸图对那篇热门帖子有何看法。
经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霸图一向不擅于应对这种充满陷阱的提问——所幸那位记者是霸图多年的随队记者，对经理的焦虑报以了最大限度的同理心，他容忍了经理在电话里顾左右而言他，提出自己能不能采访一下仍在霸图队内任职的韩文清。
这回经理头更大了，但他还是委婉地向韩文清传达了记者的采访诉求，此刻的韩文清显然气正不打一处来，但为了避免将事态进一步扩大，他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告诉经理自己需要先和张新杰沟通了一下。
打发了经理，韩文清便径直去了公共休息室，掏出了手机，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拨通了张新杰的电话。
片刻之后，听筒里传来了张新杰略显疲惫的声音：“喂？有事？”
韩文清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张新杰同志，恭喜你，捅了个大篓子。”
“啊？”
对方这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更是让韩文清火冒三丈，但他也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由头，只得耐着性子，向张新杰解释了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件。
对面陷入了片刻的静默，半晌之后，张新杰才缓缓说道：“如果霸图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解释一下……”
韩文清只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你操心霸图做什么？你怎么不操心一下这事对你自己的名誉的影响？”
对方显然怔住了，听筒里又是一阵沉默。
“我操心我的名誉做什么？我都已经退役了，我的名誉如何对我又没什么影响……如果这事对霸图产生了负面影响的话，我就出面解释一下，你把我电话给那个记者，我自己和他说；如果没有的话，由他们去就好了。”
“张新杰你这人怎么……”韩文清已经词穷了，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半晌没能骂得出口。
“文清，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张新杰突然出声说道，“你得分清楚轻重缓急——季后赛马上就开打了，你还在操心我的名誉，这和比赛有什么关系？我被人骂会影响霸图的士气？如果这种事情还会发生的话，那只能证明我离霸图还不够远，霸图还笼罩在我的影响之下——这样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