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你们应该好好谈谈。”勇利说,“实话实说——没有隐瞒的那种。”
“我知道。”萨拉说,“但那没有那么容易。”她笑了笑,“我们为什么聊起这种致郁的问题了?你这儿有……番茄酱。”她用大拇指替他擦去了脸上的番茄酱,勇利的脸红了,但却没觉得太不自在——她实在是太可爱、太善解人意了。勇利从心头涌起了一股对她混杂着感激之情的好感,就在这时,萨拉忽然捏了捏他的下巴。她笑了笑,黑眼珠里蒙上了一股雾气。
“你在……想什么呢?”她轻声说,支起身子凑近了些,勇利呆呆的看着她越靠越近,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维克托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两条眉毛充满斗志的拧在一块儿,脸上带着热腾腾的红晕,他一笑起来,眼角就会出现细小的眼窝褶皱,他……
“等等等等等……不行不行!”就在他们的嘴唇距离不到半公分的时候,勇利猛然间回过神来,他手忙脚乱的朝后窜了窜。他和萨拉面面相觑的彼此瞅着,空气中飘荡着油炸丸子和桂花的香气,他们就这么彼此看了快一分钟,萨拉扑哧一声笑起来,勇利的脸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了。
“你真的是大四学生吗?”她笑的停不下来,“哦……你不会是高三吧?”(注*)
“我真的是大四!”勇利面红耳赤的说,“但我没跟人交往过……所以……”
萨拉被他逗得更开心了,她笑得前仰后合。
“真的?真的?你没跟人……这怎么可能?你照过镜子吗?”
“真奇怪,我也经常想跟维克托说这句话。”勇利嘟囔道,“这很奇怪吗?我很普通,所以……”
“哦相信我你不普通。”萨拉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勇利忽然松了口气。“但这不可能!你从没喜欢过任何人?”
勇利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他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尴尬。“说来话长。”他嘟囔道。
“今夜也很长。”萨拉说,“如果你不打算吻我的话——至少给我讲个惨淡的初恋故事娱乐我一下吧,嘿,我都告诉你我的了!”
“……”萨拉装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这引起了勇利的愧疚,男孩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将夹层里那张照片拿了出来——照片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棕色头发马尾女孩,戴着生日纸帽,她正冲镜头甜蜜的笑着。勇利看了它一会儿,叹了口气,把它递给了萨拉。
“唔。”萨拉看了一眼,“不错——哪一个?”
“……”勇利有点惊讶,“你能看出来两个?”他问。
“当然啊,”萨拉说,“这儿一个生日女孩,”她指了指照片的主角,“这儿还一个长头发女孩,在小丑身后。”她指了指照片的左下角,离得很远的地方,一个生日小丑正站在那儿,他戴着一顶非常大的白色假发,以至于他身边的人变得很难分辨出来:那人侧脸对着镜头,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背上,像一道瀑布。勇利沉默了一会儿——他被这女孩敏锐的观察力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萨拉观察着他的表情,答案忽然变得呼之欲出,“是这个长头发的吧?”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复杂:“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最近拍的啊!”
勇利无奈的看着她,“这张照片是我拍的,”他说,“我拍的第一张照片——那时候我十三岁。”
萨拉拍了拍胸口,她重新变得充满了兴趣:”所以,是这个吧,是她?”勇利点了点头,她兴奋的叫了一声“哈!”还在勇利肩上用力打了一巴掌,“你这小孩!”她叫道,“你才多大就知道偷拍漂亮姐姐……太心机了,我心疼这个生日女孩。”
“……我只是拿着照相机在乱拍。”勇利解释道,“在此之前家里的大人都不让我碰它,但那天刚好一个大人都不在场……我不是变态!”他赶紧声明,“我是相片洗出来才知道的。”
“啧啧。啧啧。”萨拉摇着头,手里拿着照片,“等一下……”她忽然说道,“我怎么觉得我见过她……”她皱起眉头,仔细在记忆里搜索着,“在哪呢……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天生银发的人……除了……”
勇利心虚的看着她,萨拉像是想到了什么,“啊”的叫了一声。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了勇利,像在等她否认,但他只是看着她。
“那个……”萨拉试图挽救自己的世界观,“维克托有姐姐或者妹妹吗?”
“他有一个小表弟,”勇利平静的说,“今年刚满十五。”
“……我的天。”萨拉呻吟了一声,“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这真的是……”她用口型拼出了“维克托”的形状。
“是。”勇利无奈的点了点头,“非常不幸……多数人都会搞错。我也是人。”萨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充满了玩味。
“哇哦。”她说。“……哇哦!”
“你别这样。”勇利说,忍不住笑了,“说点儿什么吧。”
“嗯……”萨拉说,眼睛盯在照片上,像是在比较照片里的“女孩”和她记忆里的维克托,最后她无奈的得出了结论,“没错,就是他。”她说道,显然受到了冲击,“哇哦……你的初恋故事……太刺激了。”
“……你不要这样。”勇利沉痛的说,说不上来是真还是假,“这是个常见的错误。”
“我相信是这样的。”萨拉说道,她的神智一旦恢复,这件事就忽然迸发出了黑幽默的力量,她开始笑,花枝乱颤的,“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等一下,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跟我们说你俩是同事……”
“他是我的教授,”勇利说,“今年十月份开始我就要进他的实验室了——所以也差不多可以那么说吧,他那么说是因为……”勇利开始觉得脸上烧的通红,“因为他很希望你跟我能成,所以希望我显得更出色吧。”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尽管在维克托开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在此之前他曾抱怨维克托把他当成孩子对待,而维克托把他的抱怨记在了心上,从此一直在尽力平等的对待他——为了让勇利高兴,他真的尽力了。
“他真好。”萨拉说,思考着什么,“嗯……所以你俩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你俩是一对吗?”
“……当然不是!”勇利喊道,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我是说,我那时候以为他是女孩……反正……”
“你是在说,'我是直的!'对吗。”萨拉幽幽的说,“不过根据我的观察,直弯只在一线之间。”
“……不是那么回事。”勇利无力的说,“我……我跟维克托什么也没有,好吗?我那时候对性别的意识不太清楚,有点儿傻,我知道——后来我就很清楚了。”
萨拉一脸“你休想这样打发我”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她说,“他真的蛮好的,以防你没注意,他是超——好看的。弯一下也是稳赚不赔啊!”
“别这么说了好吗……”勇利哭笑不得的说,“我跟维克托……我们其实连朋友都不算,他只是小时候照顾过我,就这样.”
“就这样?”萨拉说,“我不信,肯定有点别的。快交代。”
“真的没了……”勇利无奈的说,“我是说,我们小时候很亲近,但后来长大了,就渐渐生疏了……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啊哈!我就想听很多事的部分!”萨拉说,“很多事是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勇利含糊的说,不确定自己想要在她面前提起那些往事,那会让他看起来像个卖惨的娘娘腔吧?“就长大那些事儿呗。总之我俩之间啥事也没有。真的。你对你小时候的看护会有什么特别感觉吗?”
“嗯,我只有奶妈,而且她三十七了,只会一百来个英语单词,所以情况不同。”萨拉说,“真的没什么?那你为什么还带着他的照片?”
“我说不好,”勇利说,他停顿了一会儿,从萨拉手里拿过照片,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照片上十七岁的维克托无忧无虑的笑着,没有任何负担捆绑在他身上,勇利愿意付出一切回到那时。“我想我确实喜欢过他,”最后他承认道,“但那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发生了一些事……我接受不了的事,初恋不都是这样的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留着它是因为……这段感情曾经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