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戴那顶帽子?它总不能是时尚选择吧——因为它跟时髦一点也不搭边。”萨拉将钞票推到他面前,酒保不快的卷起了嘴唇,“现在,既然你过来了,四瓶啤酒。”
“说'谢谢',萨拉克莉斯皮诺。”酒保强调道。
“不客气。”萨拉说道,“你叫加斯珀,对吧?你出了什么事了,失恋还是化疗?还是单纯没钱理发了?”
酒保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他阴沉的打量了勇利一眼,张口正要说什么,一只大手从萨拉另一边探了出来,在吧台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将萨拉手底下的钞票朝他又推了推。
“她要啤酒,加斯珀。”萨拉的那位兄长米凯莱站在他妹妹的身边,半靠在吧台上,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勇利,“给她啤酒就行了,别把小孩儿说话放在心上。”
戴毛帽子的加斯珀点了点头,又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狠狠剜了勇利一眼,拿着钞票走了。
“别理他,”米凯莱说道,“加斯珀又被他男朋友甩了——你来这儿干嘛?”还是一副假装勇利不存在的样子,但如果他以为这样会让勇利觉得尴尬,那就真有点打错算盘了……多少次了啊,当他和维克托在一起时,那家伙就像个巨大的火源,源源不断的吸引着飞蛾般的崇拜者,对于勇利来说,被忽视时就自动放空大脑简直是一种本能反应。
“我打算在奶奶家呆两周,玛丽简跟我在一起。另外,你只比我大十五分钟,我是小孩,你是什么?”萨拉回敬道,他哥哥低下头嘟囔了一声。
“玛丽简,那个丫头片子成天拉着你做蠢事。”萨拉翻了个白眼,米凯莱像是也意识到了他妹妹的不耐烦,他发现新大陆般的叫了一声:“嘿!这是谁?”他露出了热情的一眼就能看出虚伪的笑容,就好像他刚发现勇利是和他妹妹一起的一样,“你把高中生带这种地方来了?”
“他不是高中生,”萨拉说,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勇利,“你不是的,对吧。”
“……我大四了。”勇利回答道,搞不清他们兄妹是不是在一起逗他,“你好,我叫胜生勇利。”
“啊,日本人,是吧?”米凯莱说着,和他隔着萨拉握手,力道大的差点把勇利的手骨捏断,他不用这样做,勇利也能从他紧咬的牙关感受到他的不欢迎,“我听说日本人都是闷骚色狼,是不是这样啊?”
他的敌意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他的妹妹非常不愉快的喊了一声:“米奇!”但他遇上的是勇利:或许害羞、腼腆又不善言谈,但面对过分明显的羞辱却反而特别从容的怪人勇利,他只是笑了笑。
“我不是,我向你保证我家人也不是,可能你需要换个健康点儿的交友圈子了。”他笑眯眯的说,他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太莽撞了,萨拉会怎么想?但萨拉看着他,一脸的笑意。米奇阴沉着脸。
“就是那样,”萨拉说,“勇利和他同事出差经过这里,我们在休息站碰见了,就一起出来了……别大惊小怪的,玛丽简也在,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
他们要的酒来了,萨拉要拿,但勇利和米奇同时伸出了手。
“我来。”勇利比米奇更快,后者不愉快的眯起了眼睛。
“嘿,我见过你。”他忽然对勇利说,“你今天下午去过学校是不是?跟一个高个儿的俄罗斯男的。”
勇利两手拎着啤酒,忽然呆住了,他张大了嘴巴。
“呃……”他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但米奇很显然对他有敌意,这个时候提起莉莉娅会不会太不合时宜了?幸好这时候萨拉说:“对呀,那就是维克托,他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不知道,没看清,”米奇回答道,“我还以为他是你哥哥,或者老师什么的——你俩看上去挺亲的——在停车场。”
“……”勇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米奇像是在暗示,或者说像在威胁些什么饿,但他却实在没能搞懂。“还行吧。”他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米奇冷笑了一声,退到一边示意萨拉领路,萨拉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挽住了勇利的胳膊。
“咱们耽搁的太久了,”她说,“可能玛丽简已经把维克托卖了。”
勇利对此表示怀疑——因为玛丽简攻势太猛而让维克托显得无从招架,这让萨拉可能误会了那家伙让别人按照他的心意做事的能力。
与此同时,米奇跟在他们身后,充满杀气的目光紧紧的黏在勇利的后脑勺上——这让他人不住想笑,他所畏惧的是失望和同情,它们的来源都是爱——他恐惧的根源是害怕自己所爱的人把他当成弱者,对厌恶反倒毫无感觉,当针对他的反感积累到一定程度,胜生勇利甚至会感觉到某种肯定意味的愉快,这让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怎么了?”萨拉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没什么,”勇利说,“就是在猜维克托现在怎么样了。”
“玛丽简不会做犯法的事的。”萨拉说,“但是,等一下,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人吃迷幻药算犯法吗?”她一脸严肃的问道,看到勇利目瞪口呆的表情,才顽皮的笑起来。勇利松了口气。
他们挨挨挤挤的回到了分别时的小台子边上,却发现越走近人越多,似乎将小台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人在喊“让他知道知道,埃米尔!”。
“埃米尔,那是不是……”勇利迷惑的问萨拉,但萨拉已经拉着他往人群里猛扎了。
“借过,借过,借过不然你要挨踩了!”萨拉非常有效率的开辟了一条道路,将勇利生拉硬拽着带到了人群中心,等他一旦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张大了嘴巴。
是维克托,还有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年轻男人,两人正面对面的站着,胳膊肘杵着小台子——他们俩的袖子都挽得高高的,正在掰手腕。
“这哥们儿神了。”一个身材高大、带着头巾的男人在他们身边粗声粗气的说道,“没一个掰得过他!看看埃米尔怎么样!”人群激动的喊了起来。
“埃米尔、埃米尔……”
“维克托!维克托!”玛丽简被挤在了人群里,她上蹿下跳的尖叫着,勇利只能看到她巨大的手镯在半空中泛着光,“俄罗斯万岁!”
勇利差点加入她,给维克托叫好的声音太小了——他的不败战绩显然得罪了一大堆人和他们的朋友,但他只是仔细的打量着维克托:他的衬衫领口又解开了一颗,露出的锁骨和一小片胸口白的发亮,他的发梢有些乱了,脸上也染着肾上腺素激增特有的红晕,但他眼中却闪着丛林中的捕猎者动手前才有的、好胜和自负的光芒;他衬衫下的肌肉在发力时撑满了布料,勾勒出成年男人经过锻炼才能有的有力且优美的线条形状——这是他没见过的维克托的另一面,不同于平时的优雅从容,他看上去特别孩子气,尽管他此刻浑身都散发着成年男人特有的荷尔蒙,但他表情中所暴露的对胜利的渴望和“必定能胜利”的确信都让他可爱的像个争强好胜的青少年。
他忽然从未这样清楚的意识到维克托所说的:“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没有一起做。”是什么意思。维克托在他面前总是成熟的、温柔的,尽管他知道维克托一点也不比任何人文弱,但他总是很难想象'那个'维克托去跟人产生肢体冲突——对维克托,他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少。
比赛还在继续着,但勇利知道维克托的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埃米尔涨红了脸,额头上爆出了青筋,而维克托却连呼吸都没有乱一点儿——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他开始思考自己该对维克托说什么,这有关维克托的全新的认知让他脑子里一下子方寸大乱,就在这时,一条柔软的手臂悄悄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走吧,”萨拉轻声说,“咱们走。”
“什么?”勇利糊里糊涂的说,“可是……”
“嘘,别说话,跟我来……”她拉着他穿过人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舞池外的非正式比赛了,这使得他们的出逃困难重重,但他们还是出来了,逃出人群的那一霎那勇利重获新生班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咳嗽了起来,夜店里的空气非常的不新鲜,全是香水、雪茄还有酒精的味道。这个时候,萨拉又一次拉着他快步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