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犹豫了几刻钟,若是这魔兽是出来寻口粮的,她大喊一声唤来它主人,魔兽定会大怒朝她张嘴吞人,且不吐骨头;可若是她不大喊,魔兽依然会朝她下嘴。
反正如何都得被人炖汤,宛萤萤犹豫了片刻,便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它。
风吹走笼罩着月亮的云朵,因大门敞开着,一些破破碎碎的银纱被撒入屋,朦朦胧胧的银色甚是好看。
穿绿衣裙的少女站在门外好奇地朝里头张望。
见姑娘半天没有搭理她,眉头一拧,嘤嘤哭道:“姑娘,你不要想不开啊!”
宛萤萤飞快冲去拉小莲花入屋,关上大门还推了一张大桌子挡住屋门。干完这些,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儿。
“姑娘作甚呢?”小莲花疑惑地看了眼窗外。
小院地处偏僻,该有的,不该有的,反正什么东西都没有。
“嘘嘘!”小姑娘侧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外边有魔兽?”
“魔兽?”小莲花亦是一个不能修仙的普通人,平日里除了服侍自家姑娘就是看看读书人会佳人的小话本,对那些灵兽魔兽什么的通通没有兴趣。
她想了想,歪着脑袋问:“若真是有魔兽在外边,一张小桌子也阻挡不了它的兽蹄子啊!”毕竟哞兽这看上去毫无用处的仙灵,还能撞个门什么的。
魔兽这威武的名字,总不能比哞兽二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宛萤萤苦着脸:“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啦!”小莲花从绿色的袖子掏出两张红色的纸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像几条毛毛虫在爬。
普通人小莲花实在弄不懂跟她一样是普通人的姑娘拿这个作甚。
宛萤萤坐在铜镜前,把歪歪扭扭小人的纸条对着铜镜中的白皙脖颈贴了下去。
半刻钟后,铜镜上的小纸条自燃出绿色的幽光,镜前的宛萤萤脖颈上那片白皙的肌肤,全部生满了黑色毛毛虫。
小毛毛虫组成一个个小人,在宛萤萤的脖颈蹦蹦跳跳。它们顺着宛萤萤的胳膊攀爬到铜镜上,钻了进去便消失不见了。
小莲花惊讶道:“姑娘什么时候学会法术了?”
宛萤萤咧嘴一笑:“昨天做梦,梦到我上辈子捧着一个药罐在喝药,我阿姐讲笑话道我知晓。她曾被一个混蛋打晕三次。更可恶的是,那混蛋还……”
“砰”地一声巨响,屋门被人推开,顶着大门的木桌子本就有些破烂,被人一推便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撞到一面沾满“鬼画符”的墙上,再次“砰”一声,散了个七零八落。
宛萤萤看着在门槛上站着的始作俑者,嘴角抽了抽:“我不就是迟到了一会儿吗?你至于吗?”
银发少年虽是面无表情,但眸子一直盯着被“分尸”的桌子,也觉得自己太过了。握拳在嘴边,咳了咳道:“该出发了。”
宛萤萤猛地站了起身,就在小莲花以为自家姑娘要杀人放火的时候,姑娘巴巴地凑过去,笑了笑:“你莫不是听到我说“阿姐”才如此激动的吧?”
云长天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吧!”
宛萤萤吧唧了一下嘴,在他身后挥了挥小拳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走。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小莲花蹙眉跟着他们走出大门。
花海无涧是修仙世家,可她家姑娘是个不能修仙的普通人,平日里一到晚上就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安心觉。
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你回吧!你家姑娘要去干一番大事!”小姑娘朝身后挥了挥小手,一身黑衣在月影下尤其醒目,差点没写上“本人做贼,请来抓我”。
她不知自己刻意穿上的衣衫有“欲盖弥彰”功效,此刻她正因能亲自去抓那下毒之人,而兴奋地蹦蹦跳跳:“长天叔叔,你如何得知下毒者会在今夜出现?”
云长天知道小姑娘恼怒他踢坏了她的木桌子,故意喊他叔叔。喊的次数多了,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只淡淡地答道:“猜测。”
宛萤萤嘴角抽了抽,就这么看着云长天骑在会吐人言的三鬼黑鹿背上,还朝自己伸出大手,一副大方邀她共乘一只魔兽的姿势。
她忍不住担忧了一下自己的小生命:“我害怕!”
“黑鹿不会吃你。”
得了云长天的保证,宛萤萤这才敢把手交给他。他的大手很冰冷,如冬日的寒霜一样,冻得宛萤萤打了一个哆嗦。刚坐好,便有一件衣袍披在身后,宛萤萤愣了愣。
传闻,云长天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主,不管是裸体肤白的美艳美人,还是可怜温柔的白莲美人,他一颗活了三十年的心,早就被练得百折不挠。
换句话来说,云长天有一颗不爱女人的心。
或者通俗易懂地来说,他喜欢男人。
是个银发断袖。
云长天不知宛萤萤的小心肝被吓得一抖一抖,驱使黑鹿往花海无涧主院“花海阁”奔去。
头上的月亮很圆,屁股下的黑鹿背很平稳,迎着微风,小姑娘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曾与某一个人共骑过一匹黑鹿,那时她好像坐在那人的身前,又好像坐在那人的身后。同样是昏暗的天,吹着清凉的风。
那人是谁呢?
小姑娘想了想,转身看了眼在他身后,刻意与她保持一点儿距离的云长天。
面如冠玉,银发飘扬,雪衣出尘,背负随之剑。
那人——
好像是云长天。
第6章 鬼画符2
一出生便呆在小黑屋里的药罐少年从不知何为希望,亦不知何为大悲大喜。每日坐在床沿,看屋外一棵大树,春长叶,秋落叶,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他的一年四季,也是如此。
发病,难受,喝药;发病,难受,喝药!
年年岁岁,如树一般活着,圈在自己的一个小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但他虽像树,又非是树,至少他比树要幸运那么一丁点儿。
因他身子从小不好,早有医师断言活不过十六。。没了母亲,又不得父亲待见,仆从便屡屡怠慢他。少年的的日子算不得太好,但他何其幸运,他有一个好阿姐。
八岁那年,屋外那棵陪着他长大的大树,因连续几日干旱,已逐渐枯萎了,可无人给它浇水。
少年不能出门,只能替大树干着急。是那个娇憨聪慧的少女拿木勺子舀了几瓢凉水,让树得以幸存。她一转身,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后,仿佛在发光。
“阿月,身体好些了吗?”少女弯了弯柳眉,压住心地里的担忧。
少年倚靠窗棂,捧着药罐子,笑道:“已经好了。”他看到少女,如见到太阳。
他那时在想,若是有姐姐在。
他一辈子不见太阳又何妨。
***
花海无涧主院“花海阁”乃是历代家主居住的地方。
云长天没有驱使黑鹿潜入,而是在院子外的假山跌水寻了个隐蔽处放下宛萤萤,叮嘱了句:“若见到有人在此出没,记住特征,莫要追随,小心为上。”
宛萤萤脑子里满是足不出户的药罐少年,见云长天要走,着急地拽住他的袖子,眸子闪过疑惑:“我们可曾一起骑过鹿?”
云长天愣了愣,见少女神色认真,不似开玩笑。抽出了她手中的衣袖,摇头:“未曾。”
“嗡”的一声响,宛萤萤大脑好像有什么东西蹦断了,摇摇晃晃地退后了两步,正当她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忽然屁股一软,落到了某人的大手上。
云长天把宛萤萤揽上黑鹿背,蹙眉:“可有不适?”
黑鹿黝黑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瞥了宛萤萤一眼,她不争气地浑身一凉,尴尬道:“本来很舒适的,现在忽然浑身不适了。”
云长天:“莫怕,黑鹿不会伤你。”
虽有段小插曲,可云长天安抚了宛萤萤几句后,留了黑鹿,便只身一人潜入花海阁。
隐藏在假山里的一人一鹿十分敬业地透过假山的缝隙观察花海阁大门的动静。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麻,一人一鹿扭头无意中对视一眼。
黑色的鹿咧开黑色的嘴,露出白灿灿的牙,笑了。
宛萤萤:“……”
花海阁的前半夜微风吹拂,花香扑鼻,萤火虫一闪一闪,颇为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用眼过度的宛萤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