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莲见过两位恩公。”
再侧身朝初凝鬼尊行了个大礼:“见过前辈。”
“南莲?”厉澜雪上唇贴着下唇,吐出这两个字儿,觉得这位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倒是云长天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南莲姑娘可还好?”
南莲眉宇间是一派淡然,不像是世俗之人,她淡淡一笑:“多谢云二公子担心,十年前承蒙澜雪姑娘相救,免遭了恶霸的毒手,也趁此机会逃出家中火炕。后得云二公子相助,找到了栖身之地,南莲这些年过得十分好。”
十年的光景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气质越发脱俗美丽。
云长天颔首:“如此便好!”
南莲朝他再次盈盈一拜,便把目光落在厉澜雪身上:“我家馆主想见见昔日的妹妹,不知澜雪姑娘可愿意移步,与我家馆主一叙。”
“昔日的妹妹?”厉澜雪脑海里出现了那张如清荷般的如花容颜,扭头看向了云长天。他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回想起昔日的姐妹情谊,厉澜雪心中微动,可如何这里她不是老大,唯有扭头征求初凝鬼尊的意思。她的眼眸眨呀眨,如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小梅花有样学样,也跟着眨眼睛。
一人一兽看着颇为可怜。
初凝鬼尊双手环胸,不甚在意地道:“速去速回。”
厉澜雪兴高采烈道:“多谢初凝鬼尊。”
清荷曲水有一茶馆,名为佛陀莲,馆主乃是一名剃了发的姑子。她开茶馆,只接待女客人,且不□□份与来历;她上能知天文,下知晓地理,善于诗词歌赋,茶道刺绣插花。
她眉清目秀,与人谈吐举止优雅,让人心生好感。
她妙语连珠,话虽不多却字字真谛,让人豁然开朗。
厉澜雪几人刚随南莲入佛陀莲,便闻道一股荷香,片片荷叶如遮天,朵朵荷花开满湖。湖泊环绕茶馆而建,每踏入一步,心里就多一份轻松。
一姑子身穿白衣,双手合十立于茶馆旁,嘴里涌颂出厉澜雪压根听不懂的经文。她不懂经文,也不想懂,侧头看向姑子身前的坟墓,写的正是“厉澄海之墓”。
几人靠近时,姑子转过身来,眉目委婉如满塘莲荷,抿嘴一笑似香荷摇摆。盘坐在她脚尖上一只长半透明翅膀的小雪兔一见到生人,两腿一蹬,便蹿入了茶馆中。
“静河见过诸位。”厉觅波神情平静,并没有他乡遇故人的欢喜。
“三姐姐。”厉澜雪却无法如她这般,心情无波,无悲无喜。她也不知此刻的心情如何,忽上忽下的,好像在飞天,又似乎在遁地。明明经历了许多事情,可她眼眶竟微微湿了些。
厉觅波抬眸看了眼厉澄海的坟墓,淡淡地道:“大弟与我住在此地已有十年了,四妹妹也来祭拜一番吧!”
南莲给厉澜雪送上三炷香,厉觅波道:“大弟虽然骄纵了些,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并不是二姐姐,而是四妹妹你。他一直说‘若是当初阻止了二姐姐就好了。’大弟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心愿,却希望阿月牵挂的四妹妹能好好地活着。”
她看着与厉澜雪与几分相似的宛萤萤面容,笑了笑:“如今甚好。”
厉澜雪拿着三炷香的手抖了抖。她虽然恨厉从寒,却从未想过牵连厉澄海。当日她寻到阿弟的尸体,头脑完全让浆糊糊住了。那时唯一的念头便是杀掉害死阿月的所有人。
可那些人却不包括厉澄海。
厉冰寒的狠虐历历在目,他从来不喜欢他们姐弟二人,养着他们也无非是为家族寻最大的利益。他们活着跟一条看门狗毫无区别,该被舍弃的时候,就会被一脚踢开。
厉澜雪从来都是知道这些的。可她最无法忍受的是,在她阿弟死后,厉冰蓝居然丝毫不念父子亲情,她毁了厉从寒的容貌,他不在乎。却在乎自己联和苍黎杀他,灭他的威风。
何等可笑的父亲。
她要杀他,若是败了,被他剥皮抽筋也就算了。
可他竟然还要剥她阿弟的皮。
一个从小病弱的少年,一个被灌了毒药睡死过去的少年。他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身为父亲,厉冰蓝一点儿人性也无。所以厉澜雪也不需要什么人性了。
竟然是老畜生生下的女儿,就做小畜生好了。
她亲手剥下他的皮,亲手丢他到猎狮崖低。
死也好,活也罢!从今往后,与她再无关系了。
厉澜雪给厉澄海烧了三炷香,想起年幼那个越挫越勇的小胖子,曾经觉得他很烦,如何少了他在身旁叨叨,忽然有些寂寞。
厉觅波说,猎狮庙庵被火烧了后,她就被厉冰蓝接回了忘川太冥。苍黎欲灭忘川太冥全族,厉冰蓝投靠半道鬼尊,可那位压根不怎么搭理他,派遣几百头狼袭击苍黎的灭雄狮大队,也不过是因为苍黎的手下随便杀狼,惹怒了那尊大佛。
厉冰蓝本欲趁苍黎的灭雄狮大队受挫,欲一举歼灭,可惜他已是强弩之末,深知命已休矣。趁着苍黎还未进攻忘川太冥,他唤来厉澄海与其他护卫护送她离开,并让他们发毒誓,从此改名换姓一辈子都不许说自己姓厉。
厉冰蓝的计划里没有厉夫人,可她自然是要跟着亲儿子一路离开。路途遥远,前后皆是追兵,厉夫人脾气暴躁,多日来的怒火频频发泄到厉觅波身上,起初的谩骂成了后来的辱打。
厉澄海知晓两人的矛盾如何也是化不开的,便带着厉觅波偷偷溜走。
当年忘川太冥的厉家人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无数仙门纷纷涌出,欲杀灭他们。为了保护厉觅波,厉澄海身中了八剑,直至把她安置在这曾经荒废的茶馆中才肯倒下。
这一倒便没有再起来。
十年前的往事已如烟消云散,厉觅波请厉澜雪来,只是希望让埋入黄土的厉澄海安息。
她提醒了他们一句“清水河有鬼道中人出没”便下了逐客令。她如今修的是菩提道,过往前尘通通与她无关,她再也不是忘川太冥的三姑娘了。
走出佛陀莲,厉澜雪还有些恍惚。云长天握着她的手,眼里心里都是她。厉澜雪笑了笑:“幸好我还有你。”幸好我遇见了你。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若是一般人定是不愿意打扰他们,可惜初凝姑奶奶并非是一般人。她右手握拳,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咳:“有什么情话晚上再说,若是现在说……”
她扬了扬不算太大,却甚是有威力的拳头,哼了哼。
俩小情人十指交握,十分默契地闭紧了嘴巴。
***
几人才走开了一小会儿,祈愿桥便传来骚动,说是河中不知什么东西忽然破水而出,把祈愿桥给弄塌了。几人迅速赶回清水河,岸边两旁道路皆是湿漉漉的一大片,刚还好好的祈愿桥掉落了清水河中。
河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有什么东西在水低下活动。厉澜雪蹙眉,她自认为脑子不笨,而且觉得诸葛紫山脑子再好,铁定没她脑子好使。
谁知十年后她换了个身体,脑子实在装不过弯来,弄不懂诸葛紫山意欲何为。
若说他不想交出她阿弟的魂魄,当初干脆不借招魂幡给他们就是了;可他不但借了,还让他们随意出没孤风安乐城,让他们随意翻查他的房间,就连他做的坏事儿也没有刻意遮掩。
如今他们寻到线索,厉从寒就是被他藏起了,且他拿阿月的魂魄是为了保存厉从寒的尸体。
他们的目的是要拿回阿月的魂魄,而诸葛紫山乃是要继续保存好厉从寒的尸体。
可他们即使拿回了魂魄,尸体也不一定会腐烂,保持尸体的方式千千万万,为何偏偏用那一个法子。
可诸葛紫山就是如此坚持。
怪哉!
无数谜团盘旋在厉澜雪的脑海,看着忽然从清水河冒出来的红衣妖女,厉澜雪更加弄不懂了。
与她同行的初凝鬼尊年纪最大,身份最高。自然是头一个站出来,护住身后的小辈,怒道:“半道鬼尊的狗腿子怎么会在此?”
红衣妖女一袭薄凉轻纱从水底钻出,连衣角都不曾湿半分。她打扮得极其妩媚耀眼,一双眸子瞳孔闪烁着异色的光彩,舔了舔唇,难以置信道:“令义,你竟然不认识我了?”
她雪白的素手放在那张妖艳的脸皮上,轻轻一撕。脸皮下的五官倾国倾城,一双桃花眸勾魂摄魄,身上的红色轻纱也瞬间幻化为华贵的牡丹罗裙。她原地翩翩如蝶地转了一个圈儿,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