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懒得理她,随她去说。”
三麻娘子皱眉,小声说:“唉,有些事能随她,有些事可不能随她,她说,以后不再给你娘祭羹饭呢,你也能随她?”
“什么?!”
秦凝一向沉稳冷静的人,听着这话也喊了起来,惹得正喂孩子的秦阿南问起来:“怎么了?”
三麻娘子摊手:
“莫桂花咯!我们分喜糖分到她家,她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还说既然小凝谈婚论嫁都不通知他们家,不把他们当回事,那以后他们家就不祭项小玉羹饭,我还特意看了看金秀和秦达,两人都没吱声,倒像是说好了的!”
成屹峰小声和许良保问着:“姨父,祭羹饭是什么意思?”
许良保看着秦凝的脸色,小声的给成屹峰解释了一下,不祭先人,先人就是孤魂野鬼的意思。
成屹峰就担忧的看着秦凝。
秦凝立刻把手里拎着的、发剩下的糖一下子就放下了,嘴里说着“行!我去问她,这话当人话吗?!”转身就要出去,成屹峰立刻追了上去。
秦阿南抱着孩子也追上去:“囡,囡!等一下,我有话说!”
秦凝站住了:“什么话?”
秦阿南不安的看看几人,叹气:
“小凝,前几天,莫桂花就这么和我说过一嘴的了,我……唉,小凝啊,别的事,你能和她较真,这个事,你怎么和她去较真?
这个事,我都帮你想过的啊,但凡能有法子,我早和你说了。你亲娘入的是他们家的坟啊,他们家要是真的气恼起来,以后都不祭奠你亲娘,你倒是还能让你亲娘迁坟动阴灵不成?
现在啊,破四旧破得和尚道士都没有一个的,平时家里祭奠一下没人说,到底家家有先人,可要是闹迁坟动阴灵这种动静都要被人批斗的啊!
再说,你亲娘先去多年了,你一个姑娘家,真和秦达家闹翻了,你能把她的坟迁哪儿去?我听说,咱们这算宽松的,还都留着祖坟,有些地方连坟地都平了,要垦荒什么的呢,囡啊,这个事情它没法较真啊,不行的啊!
算了吧,啊?回头我出面!我多给他们那边一份糕,我去赔个礼,就说是我不周到,怠慢了他们,他们不就是想多吃一口多拿几块钱吗?咱们少吃一口,少花一块,给他们糊弄过去就算了,不能让先人不安稳啊!”
秦凝站在门口屋檐下,怔怔的看着秦阿南那担忧又怜惜的眼睛,脸绷的紧紧的,一语不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人总以为自己已经把不高兴的事情忘记了,但其实并没有,它们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因为某些相似的情景,而如潮水般的一股脑儿涌出来,让人一下子无法接受。
更何况她自己的记忆和秦月珍的记忆重叠着,好些不愉快的画面冲击她大脑,这一刻,她真是觉得心酸无比,她分不清,她此刻的情绪是自己的,还是原身秦月珍的,总之都是无法克制的难过。
成屹峰看着她这样,心都揪起来了,可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种风俗的事情,他不懂啊!
他只能低低的喊:“小凝,你别急,别伤心,不是还有我们吗?要不我们先商量商量?”
许良保轻轻走过来,从秦阿南手里抱过七斤,也劝着秦凝:
“是啊小凝,不还有我们吗?我和你娘过去赔礼一下,我来和秦达说说,怎么说两隔壁住着,闹得太过他们也不好看,再不济,队长也能说他几句,你一个细娘家,还是别过去了,过去了反而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连三麻娘子也说:
“小凝啊,你别难过,倒是阿婆的不是,本来你家高高兴兴的事,我来提这一嘴。你也知道的,秦达就是个怂包,莫桂花脑子也好转不到哪儿去,改天我和金秀说说,自己都半脚入棺材的人,不要再做这么伤阴德的事,你放心,你阿婆我还是能说她几句的。”
第373章 服软或退让?不存在的!
屋檐下,有风打了个转,很是温柔的吹着秦凝,仿佛也在抚慰她。
秦凝看看围着她的几个人,深吸一口气,拿手背擦了擦眼睛,说:
“不!姆妈,良保叔,三阿婆,这家人,不能给他们服软,你一次服软,他们就能蹬鼻子上脸,别的不说,他们成日的拿我娘的事说道,也早就惊了先人了。我……好,我今天可以不去,但我也会好好想法子把这个事处理好的……”
正说着呢,院子外头有很重的脚步声,还有很粗的换气声传来,一听就是一个人在挑什么重物过来。
所有人不禁看向门口。
却见郭军义挑着个担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他的担子,左边是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右边是一只很大的木头椅子。两样东西一看都是粗重东西,应该是极沉的。
郭军义被担子压得壮实的背都有点弯,他“呼呼”的喘着气,到了秦凝家院子里,他立刻就把担子放下,用衣袖大力擦了一下额头,才直了直腰。
可一看有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郭军义嘴张了张,站在院子里不说话了,只一下一下的擦自己的汗。
秦凝看了看他放下的东西。
木头箱子的大小,和上次她和成屹峰买回来的那一个差不多,但这个箱子明显保养的很好,箱子上面也是雕着繁复的花纹,铜把手却还锃亮如新,漆水带着岁月更迭许久才会有的雾光,但箱子的几个角都没有磕坏,品相极好;
而另一把椅子,是明清风格的,有又粗又直的椅背,有流畅的线条,有精致的刻花。
阳光照在椅子上,椅子的漆水黑中泛着红,有些地方的木纹呈现出清晰的“鬼脸纹”,这是难得的好木材。
两样都是很难得的好东西。
秦凝有些吃惊,这,不会是郭军义赔给她的吧?
其他人都好奇的看着,不明所以,成屹峰先开口问:“老郭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啊?”
郭军义对着他憨厚的笑笑:“我,赔给秦凝的。”
“赔?赔什么?怎么了?”
“我,我劈了她的那个雕花箱子,当了柴,我赔。”
郭军义对成屹峰很有好感,回答的简短而清晰。
秦阿南夫妻和三麻娘子就走过去看两样东西,都很赞叹:“哎,这花纹真好看。”
“这什么木头啊,哎哟,这么沉。”
“这个纹样我懂,是多子多福的意思。”
而成屹峰,走向秦凝,征询的看着她:“小凝,刚才那个事,我虽然不太懂,但是,太过着急总是不妥,你说呢?”
秦凝的眼睛看着院子里的两件家具,继而把目光放到了郭军义身上,一时并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她忽然笑了笑,说:“太急是不妥,但是,我好像想到方法了。”
“真的?”
“嗯,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做了。不过,等会儿我们还要去月长村,我没时间跟他们磨,我得让郭军义帮忙。”
秦凝说着,就喊郭军义:“哎,你这两样东西,真是赔给我的?”
郭军义的汗,到这会儿还在不断的冒出来,可见挑这两样东西,真是出了很大的力。
他见秦凝问,有些紧张,拎着手里的扁担一起走过来,说:“真是赔给你的。你,要是不满意,我再出去找。”
“找?这些东西,你哪儿弄来的?”
“成屹峰说过,上回那个箱子,你们是在公社那边的巷子里买的,我就到公社那边去,挨家挨户问的。”
秦凝和成屹峰相互看看,成屹峰笑着拍了拍郭军义的肩膀:“可以啊你!人家跟你说话你不出声,倒是都记着呢啊!”
郭军义脸有点红,低着头笑了笑。
秦凝又问他:“你现在敢主动和人说话了?”
郭军义头更低,话倒是清晰:“你,不是让我改吗?”
“嗯,改的好!那你问了多少人家才问到这两样东西的?”
“不知道。就是昨天一早出去的,到这会儿回来,我买了就回来,一直问。”
“花了多少钱?”
秦凝问到这,终于,郭军义抬了头,眼里是期待又迷茫的样子:“……一百。”
“一百?!你,舍得?你也没还价?”
秦凝有些惊到了。
郭军义一直死守着他的两百块呢,平时连一毛钱的豆腐都不舍得买一块来吃,竟然花了一百块来买这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