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你的记忆中,除了法医,还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
“……没有。”
“蒋煦瀚不算吗?”
“我那时候只对他感到厌烦,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韩星宇停下,直勾勾地看着伊芙,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表情。
好半晌,他才继续问道:“你说你患上PTSD是因为蒋煦瀚的死讯,可是,你又说,在他死之前,你们之间一直都是他追你跑的状态,明明一直都是他单方面对你的追求而你只感到厌烦,你根本就不爱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他的死有那么大的反应?”
伊芙明显愣了一下,低垂下眼眸,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韩教授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很多人事物,当时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之后才幡然悔悟,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不管你怎么后悔怎么痛苦都没有用,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甚至还来不及跟他说一声我爱他,他就永远离开了我。韩教授,我是抱着那样的一种悔恨死去的,因此而患上PTSD,很奇怪吗?”
韩星宇挑了挑眉,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伊芙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声音一下一下就像是敲在了她心头上一样,眼神渐渐变得涣散。
“叩!”
韩星宇的手忽然重重地落在扶手上停住,看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的伊芙,唇角微微勾起,嗓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只是这样是很难造成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的,你仔细想想,小时候是不是还经历过什么让你觉得很害怕很惊悚的事情?”
陷入催眠状态的伊芙沉默了一瞬,很坚定地开口:“没有。”
“不着急,你一点一点地回忆过去,一个月一个月的,一年一年的,将时间倒回去,然后停在你七岁的那一年,认真回想一下,你遇到过些什么人?”
“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语气有些迟疑,伊芙的眉头皱了起来。
韩星宇握着的手紧了紧,身体前倾,紧紧盯着眼前仿佛在沉睡的少女,声音却很轻很缓,“不用紧张,在你的前面有一扇门,你走过去打开那扇门,就可以看到你忘记的那些事情了。”
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伊芙独自一个人站在一个陌生的街头,道路两边是两排很奇怪的房子,路上没有车,也没有行人,甚至没有声音,四周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诡异得让人觉得害怕,只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告诉她,让她打开一扇门。
“你看到门了吗?”
“看到了。”
“很好,那扇门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扇紫檀雕刻而成的门,很古老,上面有繁复的花纹,中间是一个逆七芒星的图案。”
男人的声音兴奋紧张得有些颤抖,“现在,我数到三,你打开那扇门。一、二、三,打开。”
伊芙抬眸看了一眼那扇门,抬手,就在她握上门把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韩星宇一直在仔细关注着伊芙的面部表情,在看到她的眼皮快速颤动时,他开口问道:“门打开了吗?”
“打开了。”
“里面有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
韩星宇闻言眉头紧紧拧起,压低声音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很快他又轻声对伊芙说:“在你的右手边有一个灯的开关,你打开灯,就可以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了。”
可伊芙却突然激动起来,惊恐地喊道:“不要!你不要过来!放开我!啊啊啊——”
“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不要!不要过来!”
伊芙双手挥舞起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狂乱的状态,再不叫醒她恐怕要崩溃了。
韩星宇抿抿唇,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芒,“好了,我现在倒数三声,你就会醒过来,醒过来后你会忘记我问你的一切,三、二、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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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她是顾北夜!(二更)
“三、二、一,醒来!”
话音刚落,伊芙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睛,重重呼出胸腔里的浊气,茫然看了看四周,然后转向韩星宇,神情有些冷凝,“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催眠的?”
韩星宇脸色也不太好,直勾勾地看着伊芙,“你找我过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替你催眠治疗,可是你从头到尾都在抗拒我的治疗,你太紧绷了,这样我根本就没办法帮到你。”
伊芙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阴影刚好遮掩住她的眸子,让人看不清。
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关于蒋煦瀚的?”
“你对他的执念很深,他的死根植在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你害怕这一世他还会如上一世那般死在几年后的爆炸中,这种恐惧日渐加深,所以你的病才会越来越严重。伊芙,你要知道,那都是你的幻想,不是真的……”
伊芙眯了眯眼睛,“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
“我没有说你在撒谎,”韩星宇往后靠在椅背上,手肘支在扶手上,双手交握至于身前,“相反的,我认为你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那是你所认为的真相。”
“你是想说那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而我把这幻想当成了现实?韩星宇,我不是疯子!”
“你别激动,就算是你出现了幻觉,也不能说明你是疯子,这在精神科领域被称作思觉失调,我怀疑你得的不仅仅是PTSD,还有精神分裂症。”
“呵!”伊芙冷笑一声,“我也学过心理学,我很清楚自己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说的都是事实。”
“心理医生也是会出现心理问题的,所以,才会有任职期间每个月都要接受一次心理咨询这个规矩,你工作的特殊性注定了你很难维持正常人的心态。长期接触罪案和尸体,让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这种负面情绪无处宣泄,向内冲击你内心的结果就是你开始寻找心灵的慰藉,所以你发现自己突然爱上了蒋煦瀚。
他变成了你唯一的依赖和救赎,你开始改变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冰冷,变得有人情味。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爱情、亲情和友情都能让你平静下来。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王思薇死了,她的死让你意识到,这些外界的依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所以你的支柱崩塌了,制造出自己是重生的这个幻觉,还在幻觉中看到了蒋煦瀚的死。
你说你的PTSD是重生前患上的,其实不是,那是因为王思薇的死摧毁了你的救赎,你出现了思觉失调,而你为了将所有的一切合理化才制造出来这一系列的幻觉。”
伊芙死死咬住下唇,突然伸手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挥了出去,水杯落在韩星宇的身上,水洒了他一身一脸。
韩星宇没有生气,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勾唇一笑,“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说对了。”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精神分裂!”伊芙瞪着他一字一顿慢慢地说着,隐隐听得出有些咬牙切齿的。
韩星宇从兜里摸出烟盒,漫不经心地取出一根小直径的雪茄来,没有接伊芙的话,而是问道:“你不介意吧?”
伊芙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盯着他夹在指间的雪茄。
很明显韩星宇也并不在乎她的回答,拿出打火机直接就将雪茄点燃,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浓郁的可可香味。
韩星宇深深吸了一口,点燃的烟上红光骤然亮起,就像一个红色的火球,耀眼,灼热。
伊芙的眼神渐渐放空,思绪出现短暂的空白,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发现周围的景致都变了,而她正坐在一架飞机上,四周全是不认识的人。
有空姐在过道上推着发送餐饮的小车,耳边充斥着飞机飞行时的轰鸣声,还有其他人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