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人抓了抓头发,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说:“焦冻,如果这边没问题的话,姐姐下午就回公司上班了哦?”
“嗯。”看着轰冬美担心的模样,轰焦冻心中隐隐涌起一阵愧疚来,“其实你没有必要请假的。”
“但是你从训练场出来的样子真是让人担心啊。”轰冬美小声嘀咕。她放下托盘里的茶,又将热水袋放在林原薰的膝盖上,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原薰下意识地将手掌放在热水袋上面。金发少女已经脱下那件弄脏的牛角扣大衣,套上了一件宽大保暖的黑色男式连帽卫衣。白皙小巧的下颌藏在堆叠的领口里,她只露出大半张微微泛红的脸,尖耳朵从丝绸般的金发里露出一点小小的耳尖。
蓝眸有些不安地转动了一下,最后还是看向了轰焦冻——少年坐在桌边,安静地捧着碗一口又一口地嗦着面,耳根却是通红的。
林原薰收回了目光,拿起青瓷茶杯啜了一口——热茶顺着喉管涌入,滋润着干涩的喉咙。舌尖含着热腾腾的茶香,她忽然想起了轰焦冻失态时的那个尖锐鸣响。
那应该是轰冬美在厨房用电热水壶烧开水的声音。声音传到这里时已经轻微到若隐若现,但还是让轰焦冻产生了应激反应。
那就像是一个扳机一样,突然触发了什么令他恐惧的联想。
捏着茶杯的手指松松紧紧。过了一会儿,林原薰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轰君,水壶……”
话刚出口,她看见轰焦冻的动作一滞,手中装着蘸汁的塑料碗被他捏紧,发出一声濒临碎裂的哀鸣。
“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林原薰本能地屏住呼吸,像是对待什么容易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用气音低语,“但是如果想要倾诉……你可以对我说任何事,我会认真听,不会告诉别人。”
她看见少年沉默了半晌,最终垂下眼,缓缓开口。
“是……和我母亲相关的事情。”
***
等轰焦冻将过去发生的一切简单说完的时候,林原薰手里的茶已经变凉,桌上的小菜表面上也凝结起薄薄的透明油脂。
很少能有这样倾诉的机会——说出一切后,轰焦冻觉得压在心头的重负似乎稍微轻了些。在沉默中,他快速将剩下的食物吃完,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多谢款待。”他低声说,也不知是出于礼仪惯例,还是对林原薰进行感谢。沉默了片刻后,他又开口:“今天,谢谢你。”
“啊,没关系……”林原薰总算从轰焦冻叙述的往事中回过神来。她抬眼去看眼前的少年,目光扫过他带着尚未处理的疤痕的鼻梁、面颊,直到沾满烟灰的衣服,以及带着擦伤的手指骨节。
“你……还是快点洗个澡、处理一下伤口吧?”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轰焦冻身上的伤。
少年沉默着垂头看了一眼。鼻端依旧萦绕着自己身上难闻的气味,心脏却蓦然沉了沉。
她这是……听完他说的话以后,想要找理由离开了吗?
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说“一直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了”?
果然,他听见林原薰开口说道:“一直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有的伤口在背后,很难处理的吧?洗澡也容易沾上水发炎……不嫌弃的话等下不如让我来帮你?”金发少女眨着眼睛看他,口中吐出的话却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轰焦冻怔怔地睁大了眼睛。刚才的一点消沉一下子就被他抛到脑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原薰:“你帮我?”
“嗯。”林原薰颔首。
轰焦冻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怎么帮?”
“就……涂点药膏,包扎一下?”林原薰想象了一下,比划着说,“姐姐也去上班了,如果我不帮你的话,你要么草草处理,要么等到晚上姐姐下班……无论哪种都不太好吧?不过如果你想跑一趟医院倒也没关系。”
轰焦冻拧紧了眉,过了一阵还是松口了。少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扔下一句“我去浴室”,就从衣柜里拽出换洗衣服和毛巾走了出去。
***
等轰焦冻换上干净衣服、带着一身皂香重新走进房间时,林原薰正趴在桌边怔怔出神。
她不是不能理解他对自己母亲的思念——轰冷,她是一个被生活与恶劣的丈夫逼到了死角的可怜母亲。从轰焦冻的描述中,她可以判断轰冷当时已经在心理疾病的折磨中挣扎了很久,但却始终保持着对孩子的慈爱,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直到那次被轰焦冻撞破自己情绪崩溃,轰冷才在冲击中迎来了第一次的爆发。
但她无疑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想到自己的母亲,林原薰的眼睛不由得有些酸涩。她的母亲像是记着她,生日节日都会派人送来一大堆价格昂贵的礼物;但她似乎又不那么在意她,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日本见女儿几次。
听见轰焦冻的脚步声,林原薰快速眨了眨眼睛,让眼中的泪意退去。她回过头来,便看见少年拿着包扎用品,有些别扭地站在她身后。
脸上和手臂等够得到的地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帖,轰焦冻那张俊秀的脸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创可贴,下颌线上还包着纱布。林原薰看着他那张脸,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憋着脸上的笑意,伸手从他缠着纱布的手中接过包扎用具。轰焦冻犹豫着背对着她坐在她身前,抬手将身上的长袖T恤拽了下来。
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年轻的英雄预备役后背的肌肉轮廓却清楚明晰,蝴蝶骨线条漂亮。察觉到了林原薰的目光,轰焦冻的背肌紧绷着,就连呼吸起伏也没有了。过了半天,他才吸了一口气,闷闷说道:“快一点。”
“嗯。”林原薰倏地回过神来,快速拧开了药水瓶子。
幸而室内训练场没有沙石嵌入伤口,省去一道清理步骤。少女用镊子夹起洁白的棉花,蘸着药水轻轻涂抹着他后背的擦伤。药棉触到伤口的时候,她能看见他的背肌猛然抽动了一下。
就算只是擦伤,但其实也还是……很疼的吧?
但这也是少年想要要挑战强大而恶劣的家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在这时候露出怜悯,反而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我没问题。”像是察觉到林原薰微微一滞的动作,轰焦冻垂着头低声说。银红发丝垂下,在少年的脸上覆下淡淡的阴影。她坐在他身后,看不起他的表情,只好应了一声,继续替他擦药。
涂好药水之后便是包扎。林原薰展开绷带,一边看着手机上检索出来的包扎打结方法,一边冲着轰焦冻赤着的上身比划了一下,最后还是找了个位置,将绷带缠了上去。
少女缠绕绷带的时候,双臂从轰焦冻腋下绕到胸前,像是从背后拥抱他一样。清浅的呼吸吹拂在他后背的皮肤上,如同鸟儿掠过时落下的一片羽毛,又仿佛蝴蝶紧贴着他的后背颤动翅膀。
轰焦冻的胸膛快速起伏着,皮肤上染开了淡淡的粉红。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林原薰若有所思地说:“轰君,不如我们把你的妈妈从医院里偷出来吧?”
第92章 if线09
林原薰的计划大胆而直接——轰冷所住的特殊精神病院对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病人设有固定探视制度, 不仅允许家属前来探视, 还允许患者本人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定期离院, 在外放松心情。
轰冷的精神问题实际上早已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在好几年前就达到了可以出院的程度, 只是她如今仍旧住在病院里——轰炎司没有将她接回家里的打算, 而轰冷本人也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就这样安静地在病房里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我们可以利用这种制度把你的妈妈偷偷带出来一天。”林原薰一边想一边抬手比划, “虽然是符合医院制度规定的, 但是要避过安德瓦的耳目,所以我才说要把妈妈给‘偷’出来。你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亲眼看到她, 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少年少有地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漂亮的异色瞳眸睁得溜圆,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过了半天,他才犹豫着开口:“但是妈妈入院的事项都由安德瓦经办,而想要离院,必须得到他的书面同意才行……”
实际上, 已经成年的轰冬美完全可以向医院提出这一要求。只是轰炎司一向不允许她这样做, 还跟医院打了招呼,要求医院只有在得到他书面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