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北夷兵眼见着两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已然有了盘算,迅速地掠起旁边落在地上的马刀向焦山刺过去。
如从前一般——
她救不了她想救的人吗——
“师兄——”
寒星出手,穿破铠甲,刺在了那名北夷兵的背上。
杀人——
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上一次是辞玉握住她的手,让她失手杀了宁王。
这一次——
是自己亲手用寒星了断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迅速回过神,拉起摔在一旁的焦山。
“师妹,走这边。”
她方抬脚,却发现有人忽然拉住她的长靴,她一个趔趄,竟脱不开身。
不过片刻的事情,趁着影与人缠斗之际,又有几名敌军朝着这边扑过来。
焦山被人制住。
明晃晃的马刀刺眼,对着她——
惊惧之下,她本能地闭起双眼,脑海中浮起一个人的面容。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最想看到的景象。
她以为这话做不得真!
竟想不到——是真的!
长岗沈宅之中,她们写下了一生的誓言,洞房花烛,良辰美景。
她一生都牵念这个人啊!
可她一生都牵念着的人在数日前生死不明了!
罢了——
黄泉路上,我找你去。
云亭,你等等我。
马刀没有落下来,她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开。
那个人抱着她,向前端滚行了五六步的距离。
“算起来,这是我第多少次救你了?”
她鼻子一酸。
这个声音——
这个语调——
这句话——
“你穿上我的铠甲倒是好看得很。”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是这个样子!
她睁开眼睛,看见西南方向涌进来大批黑甲骑兵,那甲胄竟不是南朝的样式。
“援兵?”
她失神:“西蜀?”
所以……
白鹤关之变后,她便去西蜀请了援兵?
扬榷竟然会借兵给沈云亭?
而他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这数万的骑兵穿过了南朝的国境,到了京都?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
当日她又是如何从万军之中脱身?
明明不可能做到!
有一白骑,破阵而出。
李明卿定了定神,看见盔甲之下来人那张国色倾城,比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面容。
天哪——
居然是那个祸害。
从前的平王,今日的西蜀国主,扬榷。
扬榷挑眉,那笑容明艳胜过春日里怒放的牡丹国色,远远对着这边道:“郡主,我们又见面了啊!”
她看见沈云亭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随即正色道:“我先护送你和焦先生到城下。”
赤霄横扫,剑风凌厉。
焦山颔首:“赤霄择主,沈侯很适合赤霄。”
沈云亭将她圈在身前,策马,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若是晚了一步,可怎么办?”
她第一次在沈云亭的声音里听到了恐惧,心上却萦绕着一丝甜意。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她这次没有骗自己!
二人缄默,有太多的话欲倾吐,只是眼下她们仍有更重要的事情。
蒙真带着人从东门迂回至此。
她看见手持赤霄的那个人,策马冲入乱军之中,神色傲然,有着俾睨众生的超然。
“我早就说过,纵使北夷王你身后有千军万马,也取不了我的性命。”
赤霄挑向蒙真的长戟,火光四溅。
焦山远远望着那个身影,不禁慨然:“若当年兵部尚书沈谦仍在世,与沈侯相比,只怕输赢难有定论。”
她目光紧随着沈云亭,眼眶微微灼热湿润。
“我年少时,得幸见过沈尚书临阵杀敌,以为无人能出其右。”她顿了顿,嘴角弯至一个柔和的弧度,继续道:“如今,确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远侯,可是师妹的心上人?”
她面色微微一滞,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焦山道:“我与师妹相识多年,师妹仅有两次失态,皆因沈侯。”
“嗯。”她不否认。
沈云亭欺身压向那挥过来的长戟,手中的暗红色的长剑化作一道红光,是这晦暗天地间最为耀眼的存在。
“我想嫁给她,做她的妻子。”
一盘散沙,行将就木的溃散之军在京都最危难之际终于众志成城,坚如磐石。
蒙真一击即溃的军队最后一眼回望了京都高筑的城楼,裹挟着太上皇,落荒而逃,潜往北境。
就是在奋战了几天几夜,又在慌乱地奔逃一日之后,蒙真的军队在平阳休整。
周遭一片寂静,远处的山头上架起了无数□□和长矢,箭头涂上了□□,整个平阳城变成一片火海。
第三部分·17
穷寇未尽,京中已派出军队人马速去清扫北夷的残兵。
是时候结束了。
李明卿坐在军帐中,支着头不由睡去。
不知过了多时,便觉有人拿着薄氅披在自己肩上,她警觉地睁开眼睛。
对上那双璀璨如星河的眼睛,她虽有淡淡的愠怒,亦有庆幸。
“沈侯爷不该解释一下吗?”
沈云亭轻轻一笑,把她眼里那抹愠怒尽收眼底,解释道:“在白鹤关,是红莲救了我。”
当日白鹤关生变,她看着影带着李明卿离开白鹤关,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蓦地从北夷军营地左翼闪出来一个身形颀长,动作迅捷的人影。
她竭尽全力睁开眼睛,看见一张带带着刀疤和戾气的脸。
这刀疤还是拜自己所赐。
“红莲?”
这个人竟然尾随自己到了白鹤关。
“咳咳咳——”她咳出一口血,浑身筋骨俱损,那痛意几乎将她碾碎。
红莲一把捞过她几乎脱力的身体,微微蹙眉:“我从不欠人恩情。”
沈孟挑眉:“你要救我便救,还要找个理由也是费力。”
见沈孟这般说辞,神色微微一顿,面上有些不自然起来,便顺手将手里的人往旁边一推,沈孟整个人囫囵撞上一侧的盾牌。
沈孟喉腔里的血尽然涌出来,心想——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说将来谁娶了你,该有多倒霉。”
他趁势掠起赤霄,红色的剑刃一扫,血珠飞溅,那一道红色落在了红莲脸上,沈孟挑眉,不意外地看见红莲眉头紧皱,恨不得宰了自己的模样。
“真想一刀杀了你。”
她笑得有几分不羁:“你后悔来救我了?红莲大人?”
红莲不作答复,又听见沈孟道:“后悔也晚了,我死了就凭你一个人,你也逃不出这北夷军的大营。”
“……”
“你可得拼尽全力保护我,不然我们都会死得很难看。”
“……”
“你还不想死吧?红莲大人?”
这一声又一声的红莲大人听起来相当相当刺耳。
红莲忍无可忍,替沈孟扫开了身后刺过来的马刀,厉声道:“闭嘴!”
沈孟见她略过来的方向有成群的马匹,目光略一交汇,彼此便了然了。
蒙真的长戟再度欺下,如横扫山河之势。
她剑走偏锋,擦着长戟向蒙真的喉间突进,赤霄的剑身一震,他右臂发麻。
本就是冒险之举,突袭失败,蒙真向后一躲,赤霄一偏,砍落了蒙真肩上的盔甲,刺入血肉之中。
长戟隔档,对着沈孟落下来,在长戟即将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她被红莲一拉,疾步往后掠去十步开外。
“你虽然刀法不行,轻功很是不错。咳咳——”
红莲蹙眉——
眼下形势尤其棘手,她正不耐之时,却看见身旁的人蓦地倒下去!
沈孟再醒来时,已然是在洛镇之外驿馆的榻上。
她竭尽全力睁眼,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红莲的声音响起来:“这人伤势如何?”
答话的是个女大夫,声音清和,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死不了,不好活。”
“必须活,不然你也得死。”
那大夫挑眉,竟不动声色。
沈孟眉头皱起,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力。
“这位——姑娘——,你的伤还是先包扎一下,不然这只左手就废了。”
红莲摆手:“先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