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郡主,恒王已经到永乐门了。一刻钟之后就能到议事堂。”
恒王?
此话一出,大出他人所料。
有人已经瞧出了端倪。
这是要——另立新君?
傅中看着从正位上走下来的李明卿,心想,临行前沈孟将郡主交给自己,只是今夜的事情或许没有这般顺利。
张告之脸色一变:“郡主,恒王这时候来议事堂做什么?”
“张老,你说呢?”
张告之略一思忖,眼下已经明白了□□分。
他是主张再立新君的,局势所迫,想不到郡主连人都已经送进了宫里,已经到永乐门了。
李明卿看着墙上的滴漏:“人怎么还没到?”
方才答话的内官,急匆匆从永乐门的方向过来,颤着声音回禀道:“郡主,恒王还有恒王的几名手下,被拦在了永乐门外。”
“何人敢拦?”张告之显然比李明卿还要着急。
“还能有谁,自然是右相了。”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今晚。
就是今晚。
李明卿站起来,正襟理袖,带着几名侍卫去了永乐门方向。
远远已经听到相互辩驳的声音。
“恒王殿下此时要是入了宫,便是对皇上不敬。”
是右相的声音。
恒王分辨道:“本王虽然前往封地,难道还入不得宫了不成?”
沈光冷笑道:“天子亲征,身陷囹圄,恒王此举有谋逆之嫌。”
“不是谋逆。”声音穿过披甲举兵的列队侍卫,沈光看见李明卿站在夜色里,盈盈火把映照下,何其夺目。
沈光看了一眼李明卿,声音沉郁:“多日不见,郡主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李明卿不想与他这般虚与委蛇地交谈。
沈光沉着一张脸,扫了一眼李明卿和恒王,冷笑道“如今皇上还在北夷王手中,郡主就让恒王入宫,试图再立新君,却违背祖制。”
在他身后的人向前一步道:“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皇上膝下有子嗣,若要另立新君,也不能是恒王殿下。”
会意了局势,恒王李焕有些不安,有些犹豫,看了看李明卿,随即道:“入宫,是长宁郡主让本王入宫的,本王从未——”
傅中亦嗤笑道:“原来是礼部的周尚书啊,我差点都忘了,周尚书临行前腰疾发作,故而因祸得福,能留在京都,全了自己这一条性命。”
周方圆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傅中又补充道:“在座的心知肚明,有些贪生怕死之辈,总是只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却忘了有无数将士在前拼杀。钦天监是周尚书一手提拔,此次在朝堂上建议迁都,是周尚书授意的吧?”
沈光嗤鼻道:“傅大人这是诛心。”
周遭空气紧张起来,沈光身后的侍从大多是京都护卫皇上的京玑卫,一向听命于李熠,如今不知为何竟然为右相所把控。
那些许人感到局势有变,冲突将起,大有上前扑杀之势。
恒王带着人,缩到了李明卿和傅中等人的身后。
“右相,恒王今夜必须入宫。”
话就撂在这里,李明卿转身即走。
沈光的表情变得扭曲诡异起来,对着身后的侍卫道:“长宁郡主、恒王试图谋反,祸乱宫闱,其心可诛,按律当斩。”
京玑卫的人伺机而动,将永乐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右相是想阻拦我吗?”
李明卿挑眉,素然的一张脸上鲜少地浮上了一丝笑容。
剩下的笑意在她的眼里凝成了一层寒霜,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轻蔑与狠戾。
右相看着她,李明卿道:“恒王殿下,请随我进宫吧。”
恒王看看李明卿,又看看右相,刚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不由分说,已经被李明卿的人架着往议事堂去。
李明卿转身之际,剑尖已经抵住了李明卿的颈间,只差一指的距离,便见血封喉。
“叮——”
速度快得让人无从看清。
暗处弹出来的一根银针贴着李明卿的脸,弹到京玑卫的剑尖,力道之大,将执剑之人的手震了几番,手臂发麻,连肩颈瞬间也失去了知觉。
“乒铃乓啷——”
长剑碎成几段。
李明卿心里一颤,宫墙上一个黑影萧然落在李明卿身后:“郡主。”
是她熟悉的声音。
影黑色的衣衫掩映在夜色里,李明卿听见她道:“这是右相通敌叛国的证据。”
沈光神色一变,身侧的近卫忽然拔剑一刺,朝着李明卿剜过去,影脚尖一点,迎身一击,越过两名近侍,匕首先一步抵住了沈光的颈间
李明卿看罢那一纸密函,神色一白,将密函交给了恒王。
“原来——皇上御驾亲征就在右相的算计之中啊!”恒王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光。“定州城破,是你已将定州的军备图给了北夷王!”
“你派沈通伴驾,设伏虬龙谷,毒杀京玑卫统领严将军,与张内官蝇营狗苟,鸽子岭遇伏,莲步失守,皇上被北夷王生擒都是右相你一手策划的。”恒王指着沈光,气得险些站不稳。
李明卿眼看着周遭的人神色各异。
是时候了!
“京玑卫效忠的,永远只有皇上,而不是你右相。”李明卿转过身,见时机已经差不多,道:“还请恒王殿下,做个决断。”
“我?”恒王犹豫地看着李明卿,李明卿点点头,他才道:“那就——先——打入昭狱?”
说罢再次看向李明卿。
李明卿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忽然有人从人群里面朝着沈光猛冲上去,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沈光的头发已经被人狠狠抓住,脸上重重挨了几拳。
议事堂里的百官不知何时已经涌到了永乐门这里,张告之将手中的朝笏劈头盖脸地朝沈光打去,剩下的一些言官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冲到沈光跟前。
拳脚暴雨般地落在沈光身上。
边打边骂:“你才是真正的祸乱宫闱,枉为人臣。”
连日以来战事带给他们的暴躁与苦闷终于得以宣泄,事情还没有完。京玑卫与沈光从前的亲信,府中的侍卫也打起来,周方圆等人无一幸免,从前那帮站在朝堂上说着仁义礼智信的文官此刻倒成了孺人饮血的恶狼一般,撕咬着自己最痛恨的仇人。
丢掉了官帽,卷起官服,甚至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当做打人的工具。就连走路颤颤巍巍的一些老臣都要提起朝服,过来踩上几脚。
事情乱得超出了影的想象,她松开了沈光,退到李明卿身后。
李明卿冷眼看着永乐门这里发生的事情:“要留活口。”
一转头发现恒王正带着人往宫外跑去:“恒王呢?”
她早就料想到恒王庸懦,却没想到如此胆小。
影会意了李明卿的眼神,一人拦住了出宫的必经之路,其余人忙跟上去,拉拉扯扯地拉住正着急出宫的李焕。
“你们干什么?放开本王!本王不要进宫!”
“殿下如今身负重责,还请恒王殿下以国事为重。”张告之不知何时也从人群里面蹿了出来,一攀扯便攀扯上了恒王宽大的朝服。
“张老!你看看刚才的情形!本王若是进宫!只怕连命都没了!你们这帮人——你们——”
“殿下此言差矣!若非沈光引起众怒,自然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张告之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京玑卫副统领带人齐刷刷站到了恒王身后。
“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要挟本王?京玑卫效忠皇上!没有皇上的命令你们不能对本王动手!”
“没有人会对恒王殿下动手。”李明卿走过来,看了一眼京玑卫副统领,执雨倒是个心明眼快的人。接着道:“他们从今以后只效忠您。”
“这——是什么意思——”
恒王殿下狐疑地打量着这身边的一圈人。
“恒王殿下!您还不明白吗!”张告之有些着急,说话仿佛如同连珠炮:“您明朝踏入朝晖殿,您就是皇上,天子之尊!”
这响亮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李焕。
李焕指着李明卿半天说不出话来:“明卿,你信里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让本王进京是为了抚慰皇嫂,代为摄政。是摄政,不是亲政。”
“局势不同了,恒王要做的事情也不同了。”李明卿道。
“那也不行!皇上出征之前根本就没有选定承继大统之人!本王若如此,他日皇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