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
他如踏入深渊。
又有人道:“沈侯如此行事,实在不宜再任副将。还请皇上秉公处理。”
皇上坐在那里,神色有些为难。
沈孟取下腰间的令牌,递给严彪,对着皇上道:“沈孟任凭皇上处置。”
皇上略微思索道:“那便先免了你的副职,你暂且跟在严将军身边。”
“是。”
皇上挥挥手,示意沈孟出去。
随即严彪也跟了出来,不解道:“你方才拿剑对郑监军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怂样。那些个腌臜文官——”
“将军可有想过,定州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败了就是败了!自然是那帮守城的将领畏惧北夷人,军心不稳怎么打得赢?”
“不对。定州以蟒山为屏障,易守难攻,且定州城楼修缮得坚固无比——”
“你的意思是——”
“将军!”沈孟一瞥周围,低声对严彪道,“将军不妨派人暗中查访。”
“这个不难,就你去。”
“是。”
第三部分·04
天色将晚,沈孟带了二十余人一路北上。
彼时随州和定州之间熙来攘往的马队、人群现在已然是荒无人烟,七零八落的房舍有的已经被大火焚过,远远能看到地上横陈着百姓的尸体。
穿过前面的一片白杨林就是定州地界。
“沙沙——”
“沙——”
沈孟手一挥,身后的二十余人停了下来。
“沙沙——”
密林里闪过几个黑影,沈孟动作迅疾,弯弓射箭。
众人还未看清,只听见“突——”
箭矢钉在了一棵杨树上,几声余震。
“啊——”粗粝的嚎叫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沈孟驭马穿进林子里。
熙熙攘攘察觉到周围还有人。
“沈侯——林子里——”
身后的士卒有些犹豫,密林里一片漆黑,时不时有风吹过,带着地上枯朽还未化成泥的落叶发出一阵一阵声响。
沈孟不容置疑,走在了最前:“跟上来。”
沈孟还未看清那被钉在树上的什么人,便已经听到哭喊:“大王饶命啊大王——”
依稀辨得出是普通百姓,沈孟跃身下马,将钉在这中年男子衣物的箭矢从树上拔下来。
“这——这位将军——饶命啊——”
沈孟见这人一身葛衣素服,步履呼吸可知其不是习武之人,遂问道:“你是何人?”
“小民——定——定州人氏。”
“定州人?”
那中年男子匍匐在地,哭喊道:“将军!我一定不会把定州的事情说出去的!求将军饶命——求将军给小人一条活路吧!”
“定州什么事情?”
沈孟忽然蹲在这男子身前,大力道地揪住这男子的衣襟。
“咳咳——”
“咳咳——”
那中年男子被抓得透不过气来,翻着眼睛咳个不停。
“你定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的浓烈起来,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身后的士卒看着不对,忙拉着沈孟的手:“沈侯——您轻点——”
“这位大哥!我们是京都来的兵士!皇上御驾亲征到此!你且告诉我们定州发生了何事!”
那中年男子几番犹豫。
“将军——我若说了,能——能活命吗?”
沈孟心里一阵酸楚,目光含了一丝歉意。
“将军——北夷攻打定州,定州监军不但不抵抗,还大开城门迎敌。”
“你说什么?”
沈孟感觉到剑鞘上的凸起深深的铬着自己的掌骨。
那人一看如此情形,又惊惧得跪下道:“北夷人入定州之后便开始屠城。城中百姓无人幸免,我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家住在南边,带着妻儿逃到了这里,却也遇上了追兵的捕杀。”
“北夷人的追兵?”
“不——是定州守军啊——”
沈孟只觉得气血上涌,万万想不到——
事实竟是这样!
“沈侯——我们要立马赶回随州去禀报严将军。”
郑同该杀,却又被自己杀得太着急了一些。
郑同这样的举动——
是通敌叛国无疑。
可他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是北夷王许了他以后的荣华富贵?
就算如此——这个郑同未免有些蠢笨了!
沈孟稍微冷静了下来,道:“派两个人先回去,把事情回禀皇上。剩下的人与我一同前往定州,看看这定州城中究竟如何了。”
“沈侯——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禀报严将军吧,这样将军还能多给我们派一些人手。毕竟——”
沈孟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后回来。”
众人带了藏在林地里的十来人,回了随州的驻地。
沈孟看见人已经走远,淡淡道:“出来吧。”
影的身影倏忽出现在远处的阴影下面。
“你一直跟着我?”
“是。”
“那她呢?”
“沈侯放心。”
放心?
放心个屁!
“你很厉害!如果不是刚刚那支箭,我都不知道你跟着我。”
影依旧不动声色。
在听见林中的声响之后,沈孟朝林中射了一箭,但是射偏了,她当时潜在树上,将黑影挪动的行迹看得清清楚楚,补了一箭。
影淡淡答:“应该的。”
旁的人无论如何看不出来,但沈孟心里倒是清楚。
“她可是叫你好好跟着我,别被我发现是吗?”
“是。”
“那你为何——射了这一箭?”沈孟宛然,“你是有话要和我说的?”
影还未来得及回话,树林里的鹞鸽叫了两声。
沈孟骤然睁大了双眼,他万万没有想到——鹞鸽,会出现在这里。
影足尖点地,勾住不远处的树干,树上取下一个木笼,放在地上。
沈孟点了火折子,看见木笼里关着一只银灰色的鹞鸽,腿间绑着信筒。
京都豪贵,乃至戍守边疆的一些权贵喜欢豢养信鸽,然而信鸽之中有一种极难驯化,便是鹞鸽,放眼整个南朝能够训练鹞鸽传信的寥寥无几。
但是——他曾在右相府中见过鹞鸽。
“会不会是巧合?”沈孟有些将信将疑。
右相结党营私,扩张势力,但是——
“我夜伏于军营外,看到鹞鸽几次飞到营中。”
“这鹞鸽传信给何人?”
“侍郎沈通。”
“那不奇怪。”
“刚才我在林中,依稀看到有人在沈侯之前,去了定州。”
会是严彪的人吗?
沈孟略一思忖,不对!
严彪只命自己查访了此事,他又不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人,既然事情交给自己了,定然是信任的,绝不会又派人做同样的事情。
可会是谁呢?
沈孟预感到事情正朝着自己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跃身上马道:“谢你助我。”
“不谢。”
那抹黑影和夜色融为一体,沈孟策马往定州方向狂奔,追出了密林,入了定州地界,隐隐约约却觉地下震动,似乎有人在行军。
沈孟看见地上一片杂乱无章,方才从这密林里应该出去了不少人,俯下身来,仔细听辨,声音如排浪捣山,洪流袭石。
“是有人在行军吗?”
“是。”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响起来。
沈孟听得这声音虽然大,却并不如马蹄般急促,粗略判断应该是步兵。
“步兵?”
“是。”
坐骑抬蹄,疾步踏上随州与定州交界处的高山,山川相连,却能感觉到连绵的山丘后面军队浩汤,正在有条不紊地行军。
难道是北夷要偷袭随州?
沈孟璇玑调转马头,立即往随州赶去报信。策马夜奔,方到随州地界,便遇上严彪带着浩浩汤汤的骑兵迎上来。
“严将军怎么在此?”
严彪唾了一口:“皇上知道定州的事情以后,听了那群文官的话,下令班师回朝了!”
沈孟反映过不来:“班师?”
“皇上念在刺探定州军情有功,复了你副将的职!给了咱们三万人马,收定州!剩下的十几万人护着皇上回京。”
沈孟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侍郎沈通。
严彪还不知究竟何事,只道:“皇上让沈侍郎也和我们一起。”
沈孟不做理会,小声对严彪道:“我在定州边界刺探到了军情,北夷欲偷袭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