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做梦。
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身衣服从来是雪一样的白,怎么能够去做饭呢!
哎哟!
可痛死了!
“昭瑜?”
昭瑜咬着牙,扯出一个笑容:“郡主,您和我说笑呢吧?”
“没有。”
“那——”昭瑜定了定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走到桌前,为李明卿倒了一盏茶:“您要学什么?”
“都学。”
昭瑜看着那一身素白的衫子映着这姣好沉静的面庞。
“要不郡主你先帮我看火吧?”
“好。”
李明卿望着灶台里的火焰出神,时不时学着昭瑜方才的动作往灶膛里扔一块柴火。却没想到柴越
加越多,火却越来越小。
昭瑜有条不紊地在灶台前忙来忙去,嘴里念念有词。
“咦?这水怎么还没开?”
昭瑜看着灶上依旧没有动静的锅,听见后面有轻轻的咳嗽声。
整个厨房都烟雾蒙蒙的。
“咳咳咳——”
灶眼被柴火堵住,竟然倒烟了!
“哎呀——郡主——”
李明卿被烟气熏得云里雾里,就是这样云里雾里,有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醒过来你就不见了,我都以为家里烧着了。”
沈云亭轻轻松开揽着她的手,抬手擦掉李明卿脸上的烟灰。
“你不会生火,我教你啊。”
沈云亭说罢,看见她脸一红,有些别扭地走出厨房,拢上了房间的门。
沈云亭看着那个背影,笑里多了几分柔意。
她还是她,那个小时候自己就很熟悉的她。
第二部分·24
“从前,我很不喜欢冬天。”坐在案几前的人,手握丹青,运笔如云,瑞兽香炉里点着沉水香,生出了几分超逸沉静。
冬日萧瑟,她们在长岗住了有月余便已然是初冬时节。
“今天是冬至,长岗的夜市会很热闹。”沈云亭手里一手握着寒星,一手稳住手里的竹枝,在做一支发簪。
李明卿心里微微一动,轻轻打开窗,寒风灌进来,她冷得打了一个寒噤,轻轻咳起来。
沈孟补充道:“不过你既然着了风寒呢,你就老实在家待着。”
笔杆子“吧嗒”落在纸上。
午间吃饭的时候,昭瑜和影坐在一侧,看着没说话的两个人,分外尴尬。
“今天的鱼不错。”
昭瑜说完,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她默默地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
仍旧不死心地补充道:“我今儿起了一大早去集市上跟江边的渔夫买的。”
依然没有人理会她。
影木着一张脸,伸出筷子,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自己碗中。
昭瑜心里一动——阿弥陀佛!这旁边还算是有个人啊!能理会自己的大好人啊!
院落中的红梅结了红色的花苞,等今冬下一场雪,红梅便会开了吧,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里的人拥衾而坐,坐在案几旁翻看手里的书卷,燃在一侧的火盆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子。
沈云亭每每路过院中,往房里一瞧,就知道她还在怄气。
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入了夜,李明卿见沈孟往自己房里走来,先一步关上了门。
注意到一侧还开着的窗子,正要将窗子也放下来,那握住云杆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李明卿脸上神色始终淡淡地,她若是执意把窗子关上,那就太过刻意了。
“今晚外面热闹,沈侯爷怎么不去看看?”
“再好看的热闹也要与人一起看了,才觉得热闹。”
李明卿眼眸微垂,落在远处:“染了风寒的人还是好生在家里待着吧。”
沈云亭挑眉,心下明白得很,她为早上的事情记仇。
无奈之下打开立在一旁的五斗柜:“我那是逗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咳咳咳——”
身后的人轻轻地咳了咳,不做声。
“小时候,你染了风寒想出门,我哪一次没有偷偷带你出去?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
“听沈侯爷这话,如今是埋怨我了?”
“不敢不敢。”
沈云亭从柜里拿出一双白色的冬靴,并一件灰色的风氅,放到床前。
“我这不是偷偷带你出去吗?要是太明目张胆了,我会被昭瑜念叨。”
“堂堂安远侯,怕一个丫鬟的念叨。”李明卿失笑。
沈云亭小心地将她的长发理顺,将风氅在领口处系好一个结,手上动作温和,嘴里道:“你看影
怕不怕她念叨?”
他把她发间的一根簪子取下来,换上一根竹簪,神色有些失落:“有的人就算是戴上荆钗,看起来也不似平庸之辈。”
李明卿轻轻扬起脸,烛光将她的侧脸勾成了绝妙的水墨丹青,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脉脉地看着
眼前的人:“沈侯爷这是夸我的意思?”
沈云亭促狭一笑,一双眼睛里都是眼前这个人:“我这是在夸自己手艺不错。”
江左的小镇长岗在冬至这夜,热闹非常。
老老少少换上了冬日的新装,邻里相赠秋日酿下的桂花酒,适龄未婚的女子去寺里祈求姻缘,茶
馆里有人说书,街上的人熙来攘往,当真是好生热闹。
她们俩并肩在街上走着。
“冷不冷?”
沈云亭微微侧过脸,看见她一张脸微微发白,却满含笑意:“不冷。”
“我记得小时候,这里有一家卖芙蓉团的铺子,没在这里了?”
芙蓉团啊。
“许是搬走了?”李明卿一笑,想起从前的事情。
沈云亭知道她爱吃芙蓉团,有一年会长岗祭祖,还刻意从长岗给她带了芙蓉团,待回到京城的时
候,那酥红的芙蓉团已经硬邦邦的,失了颜色和味道。
却让她记挂了很多年。
两个人停住步子,沈云亭往前方走了几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听一下。”
“云亭……咳咳”
她话音未落,那个背影已经隐匿在人群之中。
寒潭照月,傍水的小径一侧是落尽了叶子的银杏。
“老伯,这里原有一家买酥饼点心的铺子,现在怎么不见了?”
正做糖人的老伯头也没抬:“早搬走了!搬到对面那条巷子里去了。”
沈云亭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一路走过去。
路旁枯枝上的水珠凝结。
“哒——”
落在水里,荡开了一圈涟漪,涟漪里映着一圈模糊的碎影。
她足尖一点,落在路旁的青瓦上。
那一抹碎影在西南方向,落在了远处的院墙后面。
凌云步沿着青瓦,掠过道路两侧低矮的檐牙。
她凭直觉敏锐地感觉到——这周围越来越诡秘的气氛,顺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破庙寥落,月色被云雾隐去。
沈云亭追着那个黑影到了此处,她弓下身子。
血迹。
脚步放轻循着血迹洒落的方向,甫一推开寺庙的旧门,倏忽间暗器如电光般向她闪过来,她决然
而退。
落脚处的正前方斜插着三根赤红色的细针。
还不及反应,黑影如鬼魅般自破庙的窗一闪而出隐没入夜色。
竟还想逃!
赤霄脱手,身随剑动,她的手落在那黑影的肩上。
蓦地觉察手上一片温热黏腻的触感,是血。
黑影的肩上乏力,反手已经打了过来。
赤霄制住她手里的短刀,另一只手已经揭下了黑影覆面的黑纱。
面上一道鲜明的刀疤。
沈云亭有些诧异——
“红莲?”
糟了!
握住短刀的人蹙眉,趁沈云亭有些失神之际将人反推出去,一跃入了破庙后面的深林里。
红莲捂住肩上的伤,她能感觉到力气一点一点消失。
真是见了鬼了!
要死在这种鬼地方没人给自己收尸吗?
脚下一软,斜下方就是谷地,那只还能动的右手将短刀插在地上。
差点就滚下山沟里喂狼了。
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少。
她只觉得眼前林中茫茫的雾和面前青灰色的石头融在了一起,她极力想睁眼,却只觉得连睁眼都
万分费神。
身边响起许多的脚步声。
她猝然一笑——
死就死吧。
反正她都是死过好多次的人了。
一把通身暗红的剑,一个俊逸的身姿忽然落在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