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卿闭闭眼,本不想再听下去,奈何听到那人提及了平王殿下,如此这般依旧没有吐露些什么。
“你走!你走了就莫要再来找我了!”
“花娘,别闹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主子派你来有什么事,你连春熙巷都不会进的。”
“花娘,我这天天儿满心满眼都是你。”
“我可去你的吧。那你来这里一天到晚盯着对面的绸缎庄?”
“我没有!你可真冤枉我了!天地良心!”
“你真没有?”
“真得比我送你的那金簪子还真。”
“那——我们——”
“我的心肝儿肉呀——”
沈孟注意到对面的绸缎庄玲珑绸缎庄已经没了什么动静。
如果做这件事情的是平王。
说意外,也不意外。
说不意外,却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
玲珑绸缎庄——是南楼在锦州最有一个据点。
沈孟与她转身走在了石板路上,沈孟从怀中掏出那枚扳指:“刚刚看你留意了这枚扳指,送给你。”
最是普通不过的玉质,在他的手心里,倒显得有几分别致小巧。
李明卿没有接,反而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跟踪我?”
恍然间昨天那一纸密函尤在眼前——
小心沈侯。
小心他吗?
怀疑他吗?
她与沈云亭之间本该是最为信任的人啊!
可是昨日的府宴上他为什么举动异常?
昨夜又消失不见?
今晨他把自己当做了谁竟将她扣在门上?
此时又在这里?
话已出口,又觉得这话问起来实在是没有意义。
“我是在跟踪你。”
“你除了跟踪我,还知道我要去哪,对不对?”
“对。”
“你已经知道玲珑绸缎庄是什么地方了,是不是?”
“是。”
“你昨晚去哪了?”
沈孟目光一滞,摇摇头。
“你告诉我。”
沈孟看见她嘴角渐渐浮起一个凄然的笑意。
仍旧久久不语。
李
明卿伸手轻轻拍掉了那只手上的扳指:“我不要你的东西。”
那抹月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扳指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沈孟低下头,慢慢慢慢地弯下身子,将扳指拾起。
裂痕。
这本来完好的扳指上——
有了几不可见又无法无视的裂痕。
第二部分·12
“郡主,用些饭吧?”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侯爷呢?”
李明卿不语。
昭瑜道:“我担心郡主有什么事情,让侯爷追过去找您,难道侯爷没有找到您?”
正在卸钗环的手,略略一顿:“他找到我了。”
是昭瑜让他去的?
那他为何又那样承认?
一碗翡翠羹盛上来,昭瑜撇撇嘴:“是不是侯爷又惹您生气了?”
“没有。”
“那——”
觉察到李明卿不愿多言,昭瑜放下碗,蓦地出去了,迎面遇上了走过来的宋青山。
见他面上有些许薄汗,应该是刚出去了。
“宋公子这是去哪里来?”
“我就在这附近转转,郡主可回来了?”
“回来了。”
宋青山点点头,径直入了房中。
昭瑜心下有些惊异——宋公子怎么知道郡主——不在房中?
七日后傍晚,宫中的銮驾到此,三人上了马车。
宋青山见无人言语,看看沈孟,又看看李明卿,顿觉有些尴尬。
“郡主,沈兄,怎么两个人都苦着脸?”
沈孟问道:“宋先生,你前日听娆姬夫人所言,蜀王到底是何病症?”
“虽然据夫人所言,蜀王忧思过度,又急火攻心因而一病不起,但是听夫人描述的那症候,像中毒。”
沈孟有些诧异:“中毒?”
“是啊。”
李明卿接着道:“宋先生若真为蜀王诊断,恐怕不妥。”
“这个我自然知晓。宫中太医都是国手,夫人对他们都有所防备,不愿意让太医为蜀王诊治,那只能说明,太医恐怕都已经不再效忠蜀王。”
沈孟道:“如果娆姬夫人,另有所图呢?”
宋青山的嘴角微微一动,神色有异:“夫人?”
沈孟说罢,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当然,这是我无凭无据胡乱猜测。毕竟——”
他目光一转,落在李明卿身上,“郡主从小浸淫权术,你会相信一个柔弱至此,毫无心机的女人能够单凭着帝王的宠爱,走到权倾后宫的地位吗?”
李明卿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不及眼底:“世人都知道宫闱之事,向来是尔虞我诈。不过,娆姬夫人没有子嗣,她所做,是为了什么?无论谁即位,她都会变成太夫人,苦守深宫,一生寂寥。侯爷还是不要无凭无据胡乱猜测的好。”
等等——
一种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
那日风陵渡口。
平王神色有异,语出无端。
意指娆姬和太子有私情吗?
宋青山反倒劝道:“是啊,郡主说得对。我也觉得娆姬夫人虽不是国色倾城,却也我见犹怜,如此谦和的人,又怎会——另有所图呢?”
“宋兄,你该不会——”沈孟笑了起来。
宋青山耳朵一红:“当然不是,我对娆姬夫人没有丝毫不敬——不敬之意。我只是叹她,身世凄凉。”
沈孟诧异:“身世?”
沈孟与李明卿的目光在空中有过一瞬间的交汇——
“那晚,昭瑜姑娘驾车送夫人回宫,我将药方交给夫人,夫人说,她从前身为婢女,曾因长得像瑶光皇后而备受欺凌,后来被人所救,一朝得宠,却依旧被人冷眼以待,若如太子、宁王一般将她视若无物倒也罢了,然而平王却屡屡为难她。”
长得像瑶光皇后。
蜀王苍术的夫人侍妾个个都像瑶光皇后。
不只是真深情还是薄情。
李明卿思忖,娆姬此话何意?
为何又单单对宋青山说这番话?
莫不是希望宋青山能同情于她?
还是要借由宋青山的嘴把这样的消息传递给他们?
毕竟——
在这一段话里面平王又被放在了枪口上。
沈孟道:“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蜀王壮年之时,常常率领部下,进犯我朝西南边境,我——听闻,当年的兵部尚书沈谦——沈大人更是戍守我朝西南边境十几载,与苍术有过数次恶战。苍术也是沈大人生平唯一对手。蜀王如此喜爱娆姬,何况是宋兄呢?”
宋青山的脸红了红,红到了耳根子,不由话锋一转:“沈兄对兵部尚书的事情,倒是知晓不少。”
“不过耳闻。”他低下头。
她看见沈孟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细微情绪。
沈孟笑道:“沈尚书亦是我敬仰的先辈。”
车内人皆不语。
九月二十一,公主芳辰,蜀王苍术为他最为心爱的小女儿设宴玉瑶台。
孟秋之时,落叶纷飞的玉瑶台重新装点,筵席华丽。
听闻这位公主,最爱牡丹。
民间奇士妙手花人竟在这秋日里献上了满园的国色天香,只为博取公主一笑。
玉瑶台修建在西蜀宫城西南,中间巨大的厅台,前有假山,假山前丛丛翠竹尤绿;后依锦池,池中有一泉眼,奇趣平添。
左右参差着花丛,画廊上的朱瓦染成暗红色,并不耀眼,檐牙上,画廊里已经挂了六对红灯笼,天色尚明,里面的红烛已经点亮,不动声色地昭示着今晚的夜宴。
玉瑶台两侧联通着画廊。
东边是瑶光皇后曾经的住所长乐宫。
西边正对着的是娆姬夫人的寝殿未央宫。
听那引他们进来的宫人所言,娆姬夫人对公主的芳辰颇为尽心,为了布置得更加妥帖一些,竟然腾挪出未央宫临时供用。
也对。
公主深得宠爱,或许是有讨好之意?
将寿礼交给了宫人,离晚宴还有些光景,李明卿走入园中,斗艳妖娆,紫魁妩媚,景玉姣姣,绿玉含羞,姚黄灵透,恍若这天下的奇景尽在这玉瑶台下御花园中。
“不出三日,这深秋赏牡丹的逸事,肯定人尽皆知。”沈孟叹道。
“色泽艳丽,玉笑珠香,这银红与碧霄是为上品。”
“你喜欢吗?”
“不喜欢。美则美矣,容易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