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白子纷纷落地,棋盘触发了船舱内的关窍,舱内漫进来些许江水,整个船舱却猛然上浮,迅
速浮出水面,紧闭的暗窗打开。
原本的船身却有如小舟,浮在了浩渺的江面上。
精妙至极啊!
这造船的想必是个能人。
略微宽松了一口气
宋青山出声宽慰道:“这位小兄弟,先别哭了,你家主人没事。”
李明卿一回头,看见躺在地上的平王扬榷,伸出手,在如意脸蛋上捏了捏:“不许哭,本王还活着呢!”
说罢坐起来打量着宋青山:“这位医官医术不错。郡主,你把他送给本王,就当做本王报了你刚刚救命的恩情怎么样?”
他有病吧!
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被人所救却还跟恩人要人?
就好比天寒地冻时农夫在路边救了一条蛇,回家之后好生伺候,蛇醒过来反倒咬了农夫一口。
那只刚刚捏过如意脸蛋的手,又抚上宋青山的脸。
宋青山的手一顿,往后一避,神色颇为尴尬,简直欲哭无泪:“平——平王殿下——”
李明卿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个人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李明卿看着他不羁的笑容,还未答话,却有听见他说道:“不过郡主好像没有要答应的意思。那本王就不夺人所爱了。”
夜色渐浅。不远处响起了官船的桨声,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拂晓时分,第一束光从云里透出来,太阳从东边的江面上冉冉升起。
和昨日清晨一样晴好的日光,今天却换了一种心情。
第二部分·07
沈孟,你在哪?
“沈侯?”昭瑜站起来,走到窗边,指着不远处的官船笑起来,看向李明卿:“郡主!你看!船上的人是沈侯!”
手不觉在袖中紧握住。
他——
没事——
还好他没事——
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浓长的睫毛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沈兄!”宋青山站起来,向着那边招手。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触碰到那双璀璨如星月的眸子,竟意外获得了一丝的安稳。
她没有叫他的名字,微微颔首,嘴角却扬起来。
声音从沈孟身后传来,众人抬头,看见一个青衣女子,眉目之间的媚态与平王扬榷有三分相似。
青衣虽然素淡,却难以掩盖她身上的华雅矜贵,头发束起,斜插两束攒丝红玉珠花,甚是英气利落,又别有风韵,近看之下她的右眼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听她如此称呼,应是皇室中人。
负手而立,对着李明卿微微颔首:“想来,这位就是琅琊王嫡女,长宁郡主了。”
江风拂过,昭瑜看着船上的人。
在未来到蜀国之前,她心中只觉得郡主的好看,那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好看,也是独一无二的好看。
而今看到眼前的这个美人,却也美得不一般啊!
李明卿点点头:“幸会,九公主。”
辞玉目光流转,笑意凝在眼中。
甫一开口,她们都知道了对方是谁。
船身动摇,辞玉手下的侍卫正在架设登船的扶梯。
船舱里突然传来一个慵懒不羁的声音:“辞玉眼里如今只有别人,倒没有我这个七皇兄了。”
说罢,目光一扫,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对面的辞玉和沈孟,又落回李明卿身上。
“沈孟多谢九公主搭救之恩。”
李明卿微微一侧头,看向他,沈孟继续解释与她道,“昨夜沉船,情急之下我们潜入江中,却卷入了漩涡之中,幸而遇上了公主的官船在这附近。”
“本王就说嘛!本王与辞玉妹妹素来亲密,辞玉妹妹怎么可能对她的七皇兄痛下毒手呢。”
平王大步地走上扶梯,上了辞玉的官船。
“七皇兄可真会说笑。”
一个话里有话一般,一个脸上有笑眼里却是深深的寒意。
西蜀之行,只怕没那么简单。
沈孟微微弯下腰,朝她伸手。
“有没有受伤?”
“没事。”
目光有一瞬的交汇,换了彼此的心安。
辞玉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仿佛洞悉一切一般。
反倒是平王反客为主一般,率先走进了官船的船舱:“九妹妹的船上除了有个好厨子,其他的都——”
见他说了一半停下来,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几名婢女端上来茶果,模样倒还清秀可人。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可人的几个婢女,九妹妹不如送给本王吧。”
原来开口要人,是他的习惯。
辞玉挑眉:“这个月,七皇兄已经跟我要了三个婢女,一个厨子,若不然直接将我那公主府搬走吧。”
平王一笑,不以为意。
辞玉走在最前,将众人王船舱内引,回过头道:“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到风陵渡口。几位请稍用一些饭菜。”
目光一滑,宛若江上白鹭,轻轻展翅,在水面上带起一丝波澜,最终在沈孟身上转了两圈,走出了船舱。
李明卿走向船尾,沈孟站在她近旁,四下无人。
“昨夜——我以为,平王挟持了你。”
“你不觉眼下的形势,是这个九公主挟持了我们所有人吗?”
“辞玉公主?”
“蜀王病重本就蹊跷,我们一来到西蜀边界就卷进了西蜀朝局的纷争,是巧合吗?”
沈孟的目光暗含隐忧:“不是,我们的身份还未入蜀就已经暴露了。”
“咳咳咳——”声音远远响起来,辞玉站在桅杆下,冲他们微微点头,遂走过来道:“我这个七皇兄生性不羁,最是风流,希望没有唐突你们。”
“平王殿下确实与众不同。”李明卿微微莞尔。
辞玉点点头,这个郡主给出的评价是“与众不同”,与众不同是个很有意味的词。
有意思。
和聪明人说话更有意思。
“郡主和安远侯远道而来,西蜀本应设仗相迎,如今父王病重,不理国事,是我们西蜀怠慢了。”
“公主,我们此来西蜀并非为了国事,未曾向贵邦函交,是我失了礼数。”
“有朋自远方来,你们是客,既已经到了西蜀,我们自然应该盛情款待,几位不用客气,船到了风陵渡口之后便有车马,不日可抵达锦州。我已经命人作了安排,若不嫌弃,你们便住在公主府吧。”
话语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威严,辞玉又看向沈孟,笑意盈盈,“早听闻,沈侯爷是南帝亲封的武状元,足智多谋,武艺无双,平定北乱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辞玉不才,还想借机向侯爷讨教。”
沈孟微微拱手相让,李明卿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公主盛情本不当辞,却也不得不辞。”
辞玉沉默了一番,方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勉强。”
她转身行至舱门处,看向沈孟:“我与沈侯一见如故,不知能否请沈侯赏个面。”
那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官船一向都比商船、货船要气派得多,婢女拢起竹帘卷轴,船舱内透亮起来。
紫光檀案几上用白玉碟盛着些许梅脯,一盘山芝鲈鱼,一碟雪芽脍金龙,素玉粥温润,柏果清甜。
殷红夹着淡绿的茶叶在茶碗中浮沉,香气若美人,婀娜婉转,竟有几分妩媚。
饮食用器之精细,无不显示出主人不类于常的品味和考究。
辞玉解释道:“这茶名曰‘美人面’,产于峨眉,是峨眉山下的茶娘于明前采摘,七蒸七晒,留得茶叶本来的颜色,岁月不败美人,自有那雅客把这茶称作‘美人面’。”
李明卿心里一动,只觉好生特别:“既有美人之色,又有佳人芳香,堪当此名。”
微微侧脸,却发现沈孟看着自己。
“说得好!”平王歪在榻上,一左一右簇拥着貌美可人的婢女,“郡主说一句都那么合本王的心意。”
沈孟蹙眉,不觉握住了赤霄的剑鞘。
辞玉随即道:“这鲈鱼就是方才我命人从江上捕捞的鲈鱼,吃的就是新鲜,大家尝一尝。”
众人一尝,果不其然,舌尖一触碰到汤汁,那份鲜美便在嘴中绽放开来。
“难怪平王殿下要惦记公主的厨子。”沈孟赞道,辞玉脸上竟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本王如今惦记的,可不再是厨子了。”目光流转,他接过婢女斟的一盏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