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夫人终于明白,原来,早在三万年前,已经有变。
“相信他吧,你也拦不住他。”青帝释然一笑。
她知道的,可就算知道,就算最后也拦不住他,她还是不能让他去,那是她的儿子啊,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能让他只身犯险。
“你总是这样惯着他。”青帝夫人转过身,靠着青帝陛下偷偷垂泪。
青帝陛下轻轻拍了拍夫人的背,小声说:“夫人,还有外客在。”
青帝夫人听了,轻轻抹了抹泪痕,重整仪态,又变回了那个端庄持重的青帝夫人。
隐苍本来站在一边看热闹,见他们终于注意到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
青帝陛下说:“隐苍君,要留下来喝一杯吗?”
青帝宫的茶虽然好喝,却不好多喝。出了这样的事,青帝难免不会怀疑一切都是隐苍君的安排,还有打伤他儿子的账也还没算呢。只是今天不是时候,再不走就真的追不上。
于是隐苍君假意做辞,说:“不了,本座还有事,下次再来喝青帝的茶吧。”说着,便化为一道红光,俶尔远逝。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出自: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摸鱼儿》【宋】辛弃疾
第29章 负你残春泪几行
旸谷,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守在甘水之畔的侍卫看了一眼远处闪着金光的巨大树冠,这样想。
扶桑神木静静地伫立在旸谷岸边,盘曲着身子插入云霄,其叶如荠,蓊蓊郁郁,笼成的树冠蓬松柔软,披盖着太阳柔和的光辉,像一朵巨大的祥云漂浮在云间。树下,一个守卫也没有,只有青衣白罩的神君,在急切地搜寻。
他停在扶木笼罩天穹的巨大阴影下,虽然看不见天空、照不到太阳,四周闪耀着的金光照耀在身,如在日下,暖意洋洋。
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凉。
她在哪里?
突然,他听到树的另一边,有聒噪的鸦鸣声,于是寻声绕到树的另一侧。
这里是日出之地,三足金乌的栖息之所,本该是和煦宁静的地方,此时却有些不安定。巨大枝干上停驻着成百上千只乌鸦,时停时飞,及其聒噪。
离这里再远一点的半空中,悬停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迟怿走近一看,竟是由鸦鸟围成的,里外翻腾。他仰着头,透过缝隙,看见里面有一层金光如茧般包裹着,式微躺在里面,双目紧闭,一脸安详。
她绛紫色的神力一股一股向外溢出,穿过金色的茧丝,穿过围绕着她上下盘旋的鸦群,向扶木涌去,逐渐被同化为暖洋洋的金色,滋润着扶木。
如此一股两股,从式微身体里逃逸,奔往扶木。
最后,式微会因神力衰竭而死,而扶木,会因为得到新的力量而恢复生机。
迟怿踩过一只只乌鸦的背,向式微而去,越靠近,越觉得灼热。
是太阳之辉,远远地承受便是温暖的,一旦想靠近便会热烈的火焰,灼伤肌肤,烘烤内脏。
迟怿身上罩着的月华纱衣,所用天蚕丝是善蚕桑的西陵女神亲手所送,又曾浸润在皎皎月华中四十九天,再由青帝夫人亲手织就,最后经青帝陛下之手放入天泉瀑布,冲刷磨炼三千遍才得此一件,虽为至柔之物,却可拒五行之术,不畏寒暑。
纵有这样的神物护体,迟怿还是感觉到了穿透肌肤的灼热感,他手里握着的谷寒剑,却因受太阳之辉的激励,寒气迸发。
迟怿此时,一半寒冷,一半火热。
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穿过聒噪的鸦群,搂住式微,用力将她带出光茧。
献祭的仪式不知进行了多久,此时式微的神力已所剩无几,身体冰冷。
迟怿搂着她冰冷的身体,摇了摇她的肩膀,唤了她几声,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突然,他看到原先围成一个球的乌鸦四散,露出里面那个完整的光茧。
光茧已空,丝丝缕缕的光丝一根根抽离,凝成一只金凤凰。
凤凰长鸣,其声清冽,震地迟怿耳朵疼。
那只金凤从口中吐出太阳之辉的光矢,往他们这边射来。
迟怿连忙张开结界,才避免被射伤,而被光矢射中的其他地方都燃起了熊熊烈火,周围顿时变得燥热难捱。
式微还昏倒在他怀里,因为没有神力护体,微白的脸庞已经被烘烤地发红,额上浸出微汗。
迟怿脱下身上的月华纱衣,裹住式微,将她平放在地上,又将谷寒死死扎进土地,张开一张刚好笼住她的结界,自己却走到结界之外。
金凤是扶木所化,只是几支光矢已经这样难招架,消极抵抗一定撑不到隐苍君见到昊天之帝。
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他尚不知该如何对付金凤,金凤已向他冲来,排山倒海的太阳真火向他扑来,他只能勉强支撑。
神力相抗,即使扶木行将枯萎,迟怿也不是金凤的对手。他正要收手,怀里的春始之珠微微颤动,从他怀里跑出来,闪出一道耀眼的青绿光芒,金凤被刺得闭上眼睛,口中吞吐的火焰顿时熄灭,往后退了数丈。
此珠名为“春始”,却无人知其来历,据传是天地初始时上古之神遗留的神物,却没有人可以验证。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青帝宫,成为青帝宫最神秘也是最重要的神物,由历代青帝掌管。
打从他知事,他就知道这颗珠,但他却窥探出它所蕴含的力量,也不知道它的作用,父亲却告诉他,此珠蕴崇天地生机,尤可涵泳。
春始之珠又回到他手中,金凤又要上前,手中的珠子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与金凤相抗,不落下风。
彼时,他被珠子幽青的光芒吸引,尚且不明白父亲的话;此时,珠的光泽愈胜,与金凤吐出的金色光辉激烈交汇。
可迟怿已经有些支持不下去了。
他感觉到了珠子里蕴含的巨大力量,但那股力量却不是现在的他能驾驭的,他感觉他的力量被这颗珠子悉数吸去。
这种感觉,和他在虞渊想要将若树利为己用的感觉相似,他根本控制不住力量从自己身体里流走。
他放不开手,他又怎么能放开手!
他突然释然,不再留恋。
式微听到嘹亮锵锵鸣叫,惊醒过来。
她竟然还没有死。
一件朦胧月色纱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侧头一看,见谷寒笔直扎在地上,心中一惊,连忙坐起。
金凤与迟怿正在交战,灼烈炙热的气息包围着迟怿,他脸上浮起两朵异样的红。
他怎么来了?
来不及细想,她费力起身,拔起谷寒,用剑将掌心割破,剑锋饮血,微微发红。
式微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剑掷出,往金凤而去。
金凤鼓动着的翅膀扇起飓风,如离弦之箭的谷寒破风而入,径直扎入金凤的脖颈。
式微跪倒在地,嘴角含笑。
真是可惜了,她本想拉着扶木与她一起死的,可这一击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现在连走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金凤受此一剑,式微血液里携带的日落煞气开始在它身体里流窜,谷寒的阴冷剑气亦乘虚而入。
金凤痛苦一鸣,最后化成一道凤首箭,向伤它的式微而去。
这是金凤的最后一击,携带着满腔的怒火与不甘,射向式微,径直而来。
式微轻蔑一笑,终究只是只畜生,没有慧识,完全没有考虑过她若是死了自己又能得残喘几天的问题,不过凭借强大的力量横冲直撞,连怒火都是如此直接,袭来的凤首箭是如此好躲。
可惜,她连躲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有点认命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这一箭。
她和迟怿果然不对付,他一来,她的计划全乱了,她没办法让扶木与她陪葬了。
算了,她这样死去,梓芒也不能如愿,扶木从她这里夺走的神力也不过再让它支撑几万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