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百草堂后院静谧无声。
漆黑的天幕中挂着一弯月,月色皎洁,清冷的光辉撒向地面,被一器物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李绯烟正乐呵呵地看着话本子,房间里烛光摇曳。
从外面看来,纸窗上映着窈窕的剪影,像是坐在化妆镜前梳妆打扮。
利器破空而入,短短一刹,屋外便不见那窈窕的人影。
飞镖陷入木墙中发出声响,李绯烟在同时已蹲下身来,手臂渗出殷红的血来。李绯烟蹲了半晌,屋外一点动静也无,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随着飞镖进来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得罪”二字,落款是程一,到还是敢作敢当。既知不会危及自己的性命,李绯烟便放松下来。方才一直紧张倒是忘了疼,现在反应过来,疼得她眼泪不自觉往外冒。
见着血水浸湿了她的衣袖,李绯烟心疼自己得不行,她咬咬牙挪到茶几边上,拿着杯子接血。
桓南也听见了隔壁的动静,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地跑去敲了门。
“何事?”李绯烟波澜不惊地问。
桓南有些疑惑,方才的响动应该不是错觉才是,“渺渺,方才可有什么……”
“进来吧。我正好有事找你帮忙。”李绯烟道。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便是浓浓的铁锈味。
“你这是在做什么!”桓南看到几盏茶杯里全是血,急急走过去。
李绯烟正捂着伤口找纱布,“程一。”
桓南找出药,从李绯烟手中接过纱布,一边帮她包扎一边问道:“他伤了你?”
“大抵走投无路了,只能出此下策吧。”李绯烟看着自己那条恰到好处的伤口,有些沮丧,“若是当初不曾拒绝他……”
“别多想了。”桓南出声安慰她,同时将伤口包扎好。
桓南问:“你这些个杯子放哪儿?”
李绯烟:“放外面院子里的圆桌上吧。”
桓南来回两趟把杯子都端了出去,又去前厅抓了药,出来时看见一道黑影略过,桌上的杯子已经不见。待到他在厨房煎了药出来,桌上又多了点东西。
李绯烟发烧烧得迷糊,靠着床就睡着了。桓南想喊她起来喝药,喊了几声也没能喊醒,只能作罢。
翌日清晨,桓南拿了昨夜程一留在圆桌上的字条和金子去找李绯烟。彼时,李绯烟高烧未退,将头埋在被子里,还没有醒。
桓南将手中的物什放下,去厨房热了药,又回来喊李绯烟起床。
李绯烟头昏脑涨的,脾气也不太好,不高兴地嘟囔着:“出去出去出去!”
桓南站着不动,语气不容反抗,“起床,吃早餐吃药。”
李绯烟不理他,纹丝不动。
“我买了东街那家的灌汤小笼包。”桓南改变战术,选择诱惑。
东街的灌汤小笼包在江南城鼎鼎有名,每早上都要用抢的,特别难买。李绯烟最近一次吃到东街的小笼包,还是上上个月的事情。
仿佛闻到了小笼包的香味,李绯烟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一脸生无可恋的起床。
为了小笼包,我起!
一番梳洗后,李绯烟头重脚轻地坐在院子里,小口小口咬着灌汤小笼包,高兴地眼睛都眯起来了。
桓南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不由失笑。胃口不大,偏偏喜欢吃,真是可怜的吃货。
“药。”李绯烟沉浸在吃上了东街小笼包的喜悦中,声音不似平日里冷清反而软软糯糯的。
桓南把热好的药端给李绯烟,李绯烟这个常年药不断的人也不怕苦,一边小口喝着,一边问:“程一是不是那种很厉害的高手啊?”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或许吧。”桓南略一思索答道。
桓南回答得过于冷淡和敷衍,李绯烟觉得没趣,独自喃喃道:“这么隔的这般远,伤口划得恰到好处,不深还能流很多血。”
“一定是个武林高手!”
桓南在旁边看着她自言自语不由好笑,这姑娘真是话本子看多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桓南道,“他就一般般水平。”
末了,桓南又补上一句,“渺渺,少看些话本子。有时间多看看书。”
闻言,李绯烟来气了,这厮是在嘲讽她整日沉迷于话本,读书少缺乏见识!不过,她满屋子的话本子,铁证如山,也是百口莫辩。
只能酸一句,“你自己连武功都不会还好意思说人家一般般。”
桓南闻言挑了挑眉,翻开了他方才带来的《皇帝内经》。
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第二十章
几日过后,李绯烟的病彻底好了。她一边气定神闲地咬着包子喝着豆浆,一边瞧着一脸震惊的溪落。
溪落反复揉了揉眼,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名打扮得井井有条的姑娘,是她服侍了这么多年的小姐。
李绯烟从来不主动绾发的,今日她绾了!李绯烟从来素颜朝天的,今日居然抹了脂粉!溪落觉得,她一定是在做梦!
她曾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李绯烟女子得绾发,不绾发显得不尊重人没教养,可她家小姐就没有听进去过。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还好,她们丫鬟给她绾,到了江南城后,李绯烟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李绯烟被溪落反反复复打量,饶是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忍不住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又为何事而来?”
闻言,溪落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缓缓道:“皇上这次南巡还带了丞相大人,他们如今在太湖边落了脚,要您前去。”
李绯烟听完,轻轻一挑眉,瞥了一眼一直默默喝着豆浆的桓南,问道:“可有说是何事?”
溪落面上露出纠结,半晌才细声道:“中尉(管理京畿治安)顾长淮,求亲。”
说完,溪落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李绯烟的表情。
前些日子有黎国公主的提醒,当今圣上的提醒,李绯烟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现在听到溪落相告时,她才能波澜不惊,只淡淡问了一句,“何时去?”
“现在。”溪落答。
太湖距离江南城不远,当日傍晚李绯烟便赶到了李家所在的府邸。她到时恰好赶上了晚饭,一家人在厅堂里用餐和谐美好。不过,这样的美好是因为没有她。李绯烟站在大门口远远望见这一幕,突生怯意,急急忙忙迈步躲到厅堂里的人看不见自己的地方。
“方才在路上吃了那么多零嘴我倒也不饿,溪落,我们回房吧。”李绯烟道。
“小姐……”溪落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厅堂内其乐融融的景象便把话又咽了下去。
到了厢房,溪落忙着收拾东西,李绯烟心情不太好正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院子发呆。
院子里一个奶娘和几个丫鬟正陪着一岁多了的李宁远玩,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
溪落一边收拾一边愤愤道:“当初若不是小姐你救他,哪有这小子今日!”
李绯烟失笑,“这么小的孩子作甚同他计较,他这个年纪又懂什么。”
“您也不看看,方才他险些撞着你,那奶娘急急忙忙跑过来抱着他躲您,像躲瘟疫一般!”溪落越想越气,说罢,还狠狠朝窗外瞪了一眼。
李绯烟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顾长淮我不过幼时有过些许交际,如今他如何?”
溪落摇头道:“且不说顾大人如何。单是半年前五小姐(李清)嫁给了顾小将军(顾长安),这嫁过去便是有您吃苦的了。”
李清在顾家受宠得紧,而她向来不喜李绯烟,指不定要使多少绊子难为李绯烟。
听溪落说叨着,李绯烟忆起了幼年时同顾长淮一起下棋的往事。
“我输了。”当顾长淮的黑子落下,李绯烟看着棋盘淡淡道。
“你根本就没用心,你不尊重我!”顾长淮生气极了。
“顾公子,是你进步了。”李绯烟违心道,她这一月来每日同顾长淮下棋委实心累。顾长淮不赢她,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闻言,顾长淮冷哼一声,“我没那么好糊弄!”
李绯烟也懒得装模作样,她都忍了一个月了,若不是看在爹和顾将军的面子上,她早就甩手不干了。她磕磕巴巴地朝顾长淮吼:“你根本就不会下棋!”
李绯烟长这般大,还没吵过架,这一吼完,心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