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商容是三天前收到消息,说是若不离岛,此后百年间都不得出蓬莱。
暮商容自然不愿,便上了这最后一趟离岛的船。
“什么事啊,居然要闭岛?”
“蓬莱主历来能听上界之音,莫不是有何凶险?”
“那又与我们何干,要我蹲在那百年,还是出来自在。”
众人议论纷纷,只暮商容很是兴奋,他决定这次就去桃花落拜访程柳枝,两人好好交流交流心得。
蓬莱金殿之中,元白隐正气呼呼地咬着元昭行的指头。
“你气什么?想跟着那人走?”
元昭行垂下眼睫,眉头微蹙,就让这小白蛇有些害怕起来。
元昭行叹了口气,他抬手将小白蛇抓起,捏住它的嘴,另一只手拿着一粒纯白如月的丹药,往它嘴里塞去。
“吃吧,这是最后一颗仙丹,保你恢复人身修为,祛除魔气。”
小白蛇红宝石般的眼睛骤然瞪大,它试图扭头,结果却让那颗丹药直接滑到了肚子里。
元昭行将它的嘴合上,不顾它如何挣扎,都把它塞回了自己的衣襟中。
“轻尘说的最好有用,”元昭行看着眼前的玉盒,“此物能保我蓬莱不至覆灭。”
神戒莲峰,百里之外,迦叶菩提树下。
刺耳的魔物嚎叫已响彻三天,这声音震得那原本稳固的菩提树,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抖落一地翠色的叶片。
在那菩提树下,突有一条裂缝生出,在那裂缝之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人手。
菩提树顶之上,迦叶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口中从未停止念诵的经文,停止了。
空中隐隐传来电闪雷鸣之声,乌云无风自来,迅速将这小小的佛国,笼罩在沉沉阴云之下。
“当年你问我,还有多少年飞升。”
迦叶自菩提树上慢慢站起,他就这么直直地朝菩提树下走去。
“我说三百年内,我确实未打诳语。”
“只是我没说的是,这三百年内,我随·时皆可飞升。”
“我在想,你到底已被度化了,还是仍存魔性。”
迦叶走到菩提树下,看着那条裂缝越变越大,那只苍白的人手一使力,就将那坚硬的地面如撕豆腐一般扯开。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那地底之处,爬出了身上染着尘土,但仍一脸慈悲微笑的,美若天人的招提。
那株镇压它的菩提树,在招提破土而出的瞬间,如被巨斧凌空一斩为二,一声巨响后从中裂开,轰然倒向两侧。
这座小小佛国,就此覆灭。
一身白色僧袍的招提站在那菩提树的废墟之上,在这漫天尘土,枯萎飘零之中,微笑地看着迦叶。
“那么,您觉得呢?”
迦叶轻轻扬起右手,右手握着一串檀香佛珠,这串佛珠被人常年轮转而染上了透亮的光泽与浓厚的佛气。
“佛门八万四千法,何法可渡你。”
随着迦叶的动作,神戒莲峰方圆五千里俱都升起一道又一道淡黄色的光幕,光幕之上皆是排列细密整齐的梵文。
这界阵之外,则立着其他门派弟子,敬畏地看着眼前之景。
待这天地俱被界阵笼罩,迦叶一抓佛珠,一股雄浑气浪自迦叶身上迸发而出,招提身上僧衣与那长发,被这气浪吹得猎猎作响。
“天地之间,无法可渡。”
招提咧开嘴,这次的笑意完全不加掩饰,完完全全是魔物才能有的,天生恶意的笑容。
“我不愿,谁敢,谁能!”
招提往前一步,已与百步之外的迦叶对上一掌!此间佛力翻涌,直达上天,原本是为普度众生的慈悲佛力,这时也带上了金刚怒目的凶悍之气!
招提颈后无赦封印开始发出淡色的白光,试图镇压这大凶大恶之徒,然而招提却声色不动,那它通过两千多年摸索得来的解法,早已烂熟于心。
接下来它要再聪明一些……
招提露出口中编贝般的牙齿,轻咬下唇。
才能……破了这封印!
“他又想做什么。”
站在远处高峰之上的白斩风,眉头微皱,这点距离阻不了他看个分明。那魔物的一举一动,白斩风都已收入眼中。
因前方激战引起的狂风,吹得白老祖身边的苍松都往后压弯了腰,白老祖轻哼一声,他周身狂风一定,便见那些苍松全都复了原位。
那些狂乱的气流夹裹的碎石,也全都在距离这高峰百里处,仿佛撞到什么无形屏障一般全部蹦碎。
白斩风从腰间把松风剑连剑鞘一起抽出,他就此盘腿坐下,将松风剑放在自己膝上,就此闭上了眼。
白斩风自然可以在战局一开时,就加入战斗。
但在白斩风眼中,这不止是僧人与魔物死斗,也是一名师父久违地叩击徒儿的心门,与他……道别。
“招提————”
迦叶怒喝着,空中数千数万多佛国莲花就此绽放,散发着清圣之气,那莲花却如利刃一般,朝招提袭去,触碰到招提肌肤之处,皆有血花爆出!
然而这不够,不够,不够!
招提眼中依然混沌一片,至邪至恶!迦叶咬牙,那天降阿罗汉,以自身为寺院囚困魔物的,迦叶那小小的徒儿,如今竟真的一丝神魂都不存了吗!
空中已被乌云压制得一丝日光都透不下来,迦叶到底是有德高僧,天降雷劫,也不会是与其他修士一般的紫色雷电,而是带着功德金光的雷火。
“你要用劫雷杀我?”
招提额上渐渐冒出一丝冷汗,但依然强撑着笑容。
“带着魔物渡劫,你怕是也会死在这劫雷之下,师父。”
迦叶手一扬,那串檀木佛珠化为锁链将招提全身紧紧绑缚!
“别叫我师父。”
迦叶做拈花指,于风中夹住了一丝冰凉的冷雨,这如佛祖般慈祥的迦叶,初次显露怒容。
“渣滓。”
这一声落下,空中盘旋已久的雷火,如流星飞坠一般朝地上狠狠砸来!
神戒莲峰之上,诸大派掌门已立于云端,随身携带武器,静等那雷劫过后的时刻。
谁生谁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非赢不可!
阿妙站在招提之前居住的禅院中,看着这与其他禅院别无二致的居所,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端倪。
“你看到了什么?”
溪千重缓步走入禅院之中,阿妙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有。”
溪千重站在此处,低头四顾,最后他抽出了一根卷轴,又用小小的尖头笔在其上描绘着。阿妙侧头看去,却见那卷轴之上,描画的居然是招提在这禅院之中的行走坐卧等举动。
“不过抽取这院中草植的记忆,既然其他尊者早已里外翻过,那也许……”
溪千重话没说完,但阿妙已懂了。
等这长长的卷轴全部画完,也不过一刻。
溪千重与阿妙看着这卷轴之上的图样,觉得招提就如普通僧人一般,作息没什么特殊。
溪千重在其中一幅画点了点,在隔了一段的另一幅画上又点了点。
“这魔物应不爱做无用之事,它为何……总要与这小沙弥说故事?”
阿妙立时拿着卷轴往禅院外走去,厉声道。
“这画上小沙弥在何处!”
神戒莲峰,群山掩隐之处,虽不过百里,这里却一片祥和,不受外界风波所扰。
这平地之上,有一棵巨大的槐树,如过去千百年间一般,静静吸收着日照风雨,慢慢长大,直到寿尽为止。
一名白胖的小沙弥手持装着净水的净瓶,正给这棵槐树浇水。
“哎呀,真累啊。”
小沙弥擦擦额上汗珠,然后又按照师叔祖招提的吩咐,在这槐树四周,再刻下连他都看不懂的符文。
小沙弥看着这几乎将整棵槐树包住的符文,一脸天真地歪了歪头。
“还差一点就刻完了,师叔祖今天也会给我讲故事吧?”
这符文之上,突有一丝黑色魔气一闪而逝,随后又平息下去。
小沙弥抬头看着天空之中密布的乌云,挠了挠光光的头顶。
“今天可真黑啊。”
临近靠岸之时,萧恒不知为何突然捂住了胸口,刚才那里突起一阵剧烈的疼痛,连他都忍不住白了脸。
“小恒,怎么了!”
宋凝清一下扶住身形摇晃的萧恒,萧恒摇摇头,只看着右手,那被金针刺去一丝气运之处,隐隐有血丝再次渗出。